早已得到林黛玉回府消息。
哪怕是病入膏肓,林如海都还记得早早命人在码头上等候。
林府老管家挤得从水泄不通的船舷上颤颤巍巍借过。
远远看着他的贾琮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生怕这老人从船舷摔下去。
好容易挤出船群。
林老管家朝站在船头的贾琮喊道:“琮三爷,咱们不在这边码头下船!”
说着往前方指了一指:“去那边,去那边!”
贾琮会意,急命船工开船。
约莫前行三五里水路,又是一座崭新码头。
此处早已被人清场,连半条船都没有。
码头岸上则是黑压压一片前来接船的车马人轿。
静悄悄等着林府唯一千金到岸。
贾琮带着徒垚与郑多福小顺子率先下船。
林府老管家连忙上前施礼。
“老奴见过琮三爷,这位小爷是?”
贾琮只随意笑道:“他是垚六爷。”
并不直接点破徒垚真实身份。
“垚六爷好。”
林府老管家见礼完毕。
便命人铺上宽阔跳板,从船舷一直到码头,平稳宛若大道。
两乘四人暖骄,将林黛玉与郑姑姑接了下来。
然后便是雪雁春纤并小翠儿等人。
那条远远跟随徒垚的船,也连忙靠了过来。
瞬间,太监宫女乌压压跪满整个码头。
暗卫却并不下船跟人朝相。
这阵势倒将林府老管家好生吓了一跳。
垚六爷难道是皇子不成?
徒垚笑骂道:“快去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才不要你们这些尾巴跟着!”
皇家在这烟柳繁华之地的扬州,自然有行宫。
那些太监宫女,原本就是要将徒垚接去行宫居住。
见徒垚不肯。
那首领太监哪里敢起来,只眼巴巴地看着贾琮。
“三爷,这可怎么好?”
“起来说话。”贾琮在他身上轻轻一踢,让他先起来。
“小六子跟我去林府,你们去行宫也好,在附近找個地方住也好。”
“没见去亲戚家还带一群尾巴的!”
林如海来扬州为官多年,早已不在巡盐御史衙门后衙里居住。
而是另外买的一处江南园林。
首领太监见贾琮发话,只得带了人先去行宫暂住。
今日已是除夕,当然买不到也租不到什么宅子。
林黛玉归心似箭。
隔着轿帘唤道:“琮儿,垚儿,快先回府!”
“知道了,林姐姐!”贾琮笑了笑,牵着徒垚上了马车。
一时车马粼粼,朝林府而来。
林府在扬州城西,与瘦西湖有水域隐约相连,占地面积颇大。
林黛玉等不及与林如海姬妾、各处丫鬟管事婆子相见。
进府后。
扶着雪雁王妈妈直奔林如海正院!
病榻之上,只见林如海瘦骨嶙峋,脸色灰败,双鬓花白。
贾琮眉头大皱!
林如海身躯内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不是汤药气息,不是老人味,更不是人将就木的死气。
倒像是什么毒素的气息。
与他在宁国府正堂闻到的那种毒素,隐隐约约间又似有联系,又似有天壤之别。
一时分辨不出。
见着林黛玉后,林如海便想双手用力,强行坐起。
只是久病体虚。
一时间哪里还坐得起来?
挣扎半日,只是躺在床上喘气。
“玉儿……我的玉儿……”
林黛玉看在眼中,心内大恸,眼前这双鬓花白的将老之人。
哪里还是她记忆里那个清贵俊逸的探花郎父亲!
双膝跪倒在林如海床前。
“爹爹……不孝女儿黛玉回来了……”
林如海看着林黛玉双眼含泪:“玉儿,总算赶到了……”
“为父,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玉儿……”
当年黛玉七岁进京,如今年纪渐长,形容风姿愈加像亡妻贾敏。
林如海心内酸楚,再掌不住。
双目垂泪,直是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半日。
才伸出颤抖的枯瘦手掌,轻轻抚摸林黛玉头上发丝。
黯然垂泪:
“早知为父命途不济,天不假年……”
“当年,当年何必送玉儿上京……”
“倒不如……不如……相伴一日是一日……”
林黛玉听了登时心如刀割,那眼泪早如断线珠子,纷纷滚落。
她去神京之时年岁还小。
深夜阑静,受人闲气之时,又怎么会没有怨过林如海狠心?
将她一送便是千里之外,音信荒疏?
如今见林如海憔悴如斯,病骨支离,哪里还想得起一个怨字?
满心满眼只是痛心疾首,恨自己没能早早赶回扬州。
留下父亲独自在病痛中煎熬度日。
林黛玉愈想愈是心中惨痛,与林如海相对而泣,哭得哽咽难抬。
身边伺候林如海的丫鬟,雪雁王妈妈尽皆落泪不止。
谁承想自家姑娘一去多年,好容易再返扬州。
怕是只能送老父最后一程……
贾琮轻轻咳嗽一声。
郑姑姑与雪雁王妈妈先将林黛玉扶去椅子上坐定。
他亲自将林如海的枕头塞高,让他半躺半卧说话,免得太过费力。
林如海这番宛若杜鹃泣血的断肠之哭。
让他原本渣黄脸面上,病容愈甚,更无半分血色。
贾琮扶他半躺时,直觉浑身骨骼突出,隐约有些硌手。
心内恨意滔天而起!
什么样的毒素能将一个人折腾成一副骷髅?!
还偏生留了一口气,将断不断,饱受煎熬!
贾琮深深吸口气,压下滔天恨意。
正式给林如海见礼:“贾琮见过姑父大人。”
徒垚却不知道该怎么行礼。
见贾琮跪下,索性也跟着拜了下去:“徒垚见过姑父大人。”
饶是林黛玉愁肠百结,也被这糊涂小子逗得一笑。
“垚儿,这是我父亲,你拜不得的……”
林如海豁然睁开双目。
“徒垚?”
“是皇五子,还是皇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