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树下雪地里的杨一鸣,霍然而起!
上前紧紧拉住贾琮的手,急切问道:
“这是前朝大家程大位《算法统宗》里的难题,你如何能够这么快算出?”
“快,快告诉我算法!”
贾琮被他一把拉住,只觉这少年的手比冰还冷。
再朝脸上看去,见他肤色极白,竟似连皮下蓝色血管都能看见一般。
整个人都跟块寒冰似得丝丝冒着凉气。
贾琮轻轻抽回自己手掌,笑道:“进花厅再说话,再在外面呆下去,你都快冻成冰了。”
杨浩然将贾琮等人带进花厅,各自见礼毕。
笑道:“一鸣,好生陪客人。”
“今日外间风雪甚大,不许再想起什么就蹲地上算数。”
杨一鸣讪讪笑道:“父亲,儿子知道……”
他只要想起算题,便会浑然不知外界变幻的毛病,自己自然清楚。
杨浩然又跟贾琮戚有禄说了几句话,这才回暖阁。
花厅下烧着地龙,笼着炭盆熏笼,温暖如春。
案上一瓶红梅旁逸斜出,窗前两盆水仙清香馥郁。
跟风雪交加的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杨一鸣追着贾琮问道:“琮兄,现在不冷了,可以告诉小弟了么?”
贾琮笑道:“这個不难。”
便将算法简单说了一回。
他当然不会说后世的方程式,而是尽量采用这个时代的措辞说法。
杨一鸣站在花厅里,足足愣了半晌。
忽然,撒腿就跑!
贾琮跟戚有禄面面相觑。
戚有禄问道:“这少年怎么回事?”
贾琮想起后世那些废寝忘食的理科狂人,不由莞尔一笑。
杨一鸣应该就是那种人无疑。
只是这个时代科举并无算学,八股文策论试帖诗已经要人老命。
这少年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学算学?
正纳闷间。
杨一鸣抱着本册子跟大堆算筹又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琮兄!快!快帮我都算算看!”
“我解了好久,还有好多解不开!”
贾琮见他满头满脸都是雪,煞白的小脸都冻得通红。
连忙帮杨一鸣拂尽雪花,拉着他围坐在熏笼上。
“有禄哥,你先帮他看看。”
“这花厅暖和,外面极冷,跑来跑去的,可别染上风寒。”
戚有禄伸出三指给他搭脉。
才刚上手,顿觉指下如冰。
轻轻“咦”了一声。
“如此体寒,怎么还往雪里风里跑?”
“身体不要了?”
杨一鸣笑道:“戚兄也看出来了?”
“我这是天生体寒,这么些年来也习惯了。”
戚有禄暗暗摇头。
这少年若是不趁早调养,只怕寿元有碍。
“不如,我开个方子给你调养可好?”
杨一鸣的心完全不在自己体质上,将册子算筹直往贾琮手里塞。
“琮兄,快帮我看看!”
贾琮没法子,只得打开那本册子。
里面全是抄录的算题。
《算学宝鉴》有,《四元玉鉴》有,《九章算法》里的也有。
再看着杨一鸣写成鬼画符般的姑苏码子。
不由得噗嗤一笑。
“你先看病,我帮你算就是。”
杨一鸣这才安下心。
转头朝戚有禄笑道:“原来喝榆老院使的汤药,他老人家致仕后,没人给我换方子。”
“停了两三月。”
戚有禄忙问:“方子可还记得?”
“记得。”杨一鸣也是少年神童,自然有走马观碑之能。
说着便将方子写了下来。
戚有禄看过笑道:“再加两味药就好,杨兄以后万万不可断药。”
当即添了两味药上去。
将方子交给杨一鸣。
杨一鸣摇着手笑道:“戚兄,等会给我父亲或者祖父大人就好,不用给我。”
整个人只管凑在贾琮身边看他算题。
见贾琮完全不用算筹,而是用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数码。
问道:“琮兄这些是什么?”
贾琮笑道:“这是西洋人用的阿拉伯数字。”
这些算题在这个时代甚难,在贾琮眼里却不过是列几个方程式的事。
片刻后,将题解完。
又给杨一鸣讲解那些阿拉伯数字,如何分别对应姑苏码子与算筹。
杨一鸣天质极佳,贾琮稍微点拨,便已了然于胸。
贾琮暗暗赞叹。
这少年当真是他穿来红楼世界后,所见过的最为聪颖之人。
贾琮心念微动,粲然一笑。
起身拿起一张纸在手中轻轻一吹。
那纸当即漂浮,复又落下。
“杨兄,你可知道风从何而起?”
“其数几何?”
“雪又从何处来?”
“为何六出?”
“为何那漫天炸响的霹雳之后,才能听见轰隆隆雷声?”
贾琮将手一指窗外天际彤云。
“滚滚彤云之上,是否还藏有星光?”
杨一鸣怔怔听着贾琮说话,满脸疑惑。
贾琮笑道:“而这一切,都能用你手中这些数字计算出来!”
“一鸣兄,真正的算学不是这些文字算题!”
“而是格物致知,追本溯源!”
杨一鸣的眼前,像是徐徐敞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
忽然,郑重朝贾琮屈膝拜倒。
“一鸣愿拜琮兄为师,教我算学格物!”
这一拜,直是吓得贾琮不轻!
连忙避让不跌。
“这可不成!”
他要的是打开这天才少年心中数学,物理,乃至化学的大门。
可不想将他变成自己学生。
他一个美术生艺考生,还当真教不了杨一鸣太多。
杨一鸣非要拜师,贾琮只好在花厅里四处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