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又回平阳了?卉紫手忙脚乱的理好自己的头发,打开车门向后望去。见霍去病与两名侍从正提紧马缰,狂奔的马儿突然被制住,扬起前蹄躁动地嘶鸣着。他用力一扯,马儿便掉头向卉紫的马车走了过来,看样子已认出平阳侯家的车驾了。 卉紫心里猛然萌生了一个朦胧的想法,还未成形,便不顾车奴的阻止作势要下车。 马儿不安的在马车周围转着圈,霍去病一身戎装在马上俯视着卉紫下车。身着黑色铁甲红色战襦的他,俊逸而高傲。 卉紫刚下车站定,便听到街上的人议论纷纷,有人感叹谁家的少年郎太过猖狂骑马横行路中央,也有赞他气质不凡畏英雄出少年的。卉紫闻言有点不服气,刻意板起脸:“骑马很威风吗!” “那是自然!”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就要在这喧闹的集市肆意狂奔吗?差点连我的车都掀翻!”卉紫不依不饶。 “路既然在此,不是谁都走得的吗?”他不解地问。卉紫哑口无言。这时的道路只按身份等级分,不按交通工具分。算了,卉紫暗暗叹了口气。 “下车便是要与我争论的么?”霍去病歪头问。他的马儿似乎也很不满,嘶嘶地打着响鼻,绕在卉紫身侧恨不得踩上她一脚的样子。 卉紫左扭右扭地躲避着马鼻子喷出的热气,抬头道:“我的马车很颠簸,我不舒服,我也要骑马回去!” “骑马不是比车驾更颠簸?”霍去病不客气地顶着卉紫的话,“你要骑马便说要骑马,何故将理由推在车上。” “我……”卉紫有些恼,索性一跺脚,“我不管,我就是要骑马!” 身后追过来的琪儿拉了拉卉紫的衣袖。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眼见英气少年将军与大家女眷将车马横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周围还是渐渐围起了人。 霍去病倒是满不在乎周围的情况,与卉紫对答道:“我已无多余马匹了啊。” 卉紫也不说话,鼓着腮帮子瞪着霍去病,直接把手向上甩向他。 霍去病愣了愣。他不是不解其意,只是有点无措。上次在李家门前,他也不知是生哪门子闷气,为了带她离开想也没想便同骑一匹马。可现在卉紫却在大庭广众下向他伸出了手他却不敢轻易接受。 旁人只见马上马下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 卉紫等得不耐烦,索性上前踮起脚尖强行掰开霍去病握住缰绳的手,一甩胳膊动作夸张地拉开裙裾意欲抬腿够马镫。霍去病的两个随行骑兵看得都愣了神,那表情用现代话翻译,一定是在说“太火爆了吧!” 见状霍去病一刻不敢迟疑连忙一用臂力将卉紫拉上侧坐在身前。 随行骑兵简直是惊掉了下巴:穿着铠甲尚属工作状态,怎么当街就谈起了恋爱? “大姑娘家,当街就掀裙子也不臊得慌!”霍去病小声责备了一句,四下望了一眼,见似乎无太多人注意到卉紫此举,不免松了口气。他一夹马肚子就要离开。 “姑娘!”琪儿上前一步。她身后的车奴更是一脸惊慌与为难。公主虽未明言令他看管顾姑娘,但回去时马车上不见了人,自是要受责问的。 霍去病再次勒住马绳,不待卉紫说话,先道:“姑娘由我送回。”说罢就掉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携马狂奔而去。虽然卉紫已做好准备,但还是没料到马儿起跑的速度快到了这个地步,一个坐不稳,她一头栽到了霍去病肩上,被他的铠甲硌的额角疼。霍去病没空安慰她,只是双臂微微靠拢,收紧了双臂夹住卉紫以保证她的安全。 “我这便送你回。”霍去病问。 “当然不!”卉紫连忙答道。 “你不是说要骑马回家?”霍去病这次不是询问的语气,是命令的语气,“你不回,我要挨公主骂。” “我不回!”卉紫转头瞪着霍去病,“我是想出来转转,又不是真想骑马。你若不愿意,只管把我放下我自己玩去!” “放下你,你若走失,我就不止挨骂这么简单了。”霍去病没好气道。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尽管春已冒头,但是这温凉的风因为马儿的狂奔而快速擦过脸边,时间久了,还是让人觉到微微有些刺痛。本就在马车上撞乱了的头发此刻也被吹的更松散。但是,卉紫还是因为四周不断传来的春天的气息而喜悦。 两边的景色不断后退,前方的视野也愈加开阔起来。策马狂奔了好一会,直到房屋渐渐变的稀疏,两人已出了平阳县城池到了西郊。 可是好好地跑着,霍去病却像是故意的一般,又是突然一勒缰绳。卉紫毫无悬念地向前猛扑到马脖子上,啃了一嘴的毛。正欲回头理论,却见他抬脚蹦下了马。卉紫没了庇护,只得抓紧马脖子。 “下马啊!愣什么?”霍去病站定后,抬头看着卉紫,“上马时那般勇猛,怎地不动了?” 卉紫攀在马背上,看看地上的霍去病,又看了看四周。 “不是回家吗?”卉紫问道。 “不是不想回家吗?”霍去病回到。 卉紫咬了咬唇,别回头,准备下马。春季的冷风时有时无地刮过脸庞,她伏在鬃毛上,忽然一个想法窜入脑海,最终一咬牙,坐直了身子。 马肚子上双脚一夹,随着一声奋力的“驾”,马儿噌地蹿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路传来长长的尖叫声。 卉紫下决定前略观察了一眼地形,只见四周大片平原,但不远处即是树林,听说过了树林,便是一个小村庄了。今日采买,身上还剩了些钱,她想揣着这点钱,让马儿带着她跑出平阳城,她本来也觉得骑马很简单。 可现在的她因骑艺不精,只得紧攀着马脖子,不一会儿就颠簸地歪斜着都快滑到马肚子下了。她边后悔边呼救,死死里揪紧了马儿本就不长的毛。 真是悔不当初啊!为了一个不靠谱的进宫,为了一个不靠谱的逃跑决定,难道她要不靠谱地死掉吗? 正在卉紫欲哭无泪时,一声响亮口哨划破天空,紧接着一阵紧急的脚步声,恍惚间马儿就驻了足,原地踏起步子来。霍去病随后赶到,拉上了马儿的缰绳。 打着颤的卉紫被拎下马时,还沉浸在恐慌当中。直到双脚再接了地气,紧绷的神经才垮了下来。 “你这是想逃跑吧?”霍去病一语中的。 卉紫心虚地别过头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会骑马还学人逃跑?”霍去病一脸奚落。 卉紫忙着喘气,无暇理会他。 “是为何想逃跑?”霍去病说着,抱着胸想了起来,“该不会是身份暴露了吧?” “什么身份暴露?”卉紫目光如刀子般甩过去,气愤不已,“你又想说我是奸细?是吧?”还未埋怨完,只觉脸旁生风,再一晃眼,霍去病的青铜剑已落在自己颈旁,丝丝冰凉侵入肌理。 卉紫顿时哭丧起脸来:“大哥,不至于吧……你咋老调子又弹,不是都不问了吗?” “你能忽然起了心思逃跑,我又为何不能顺便问问你的来历?”霍去病悠哉地道着,步上前来,傲然俯视瘫坐在地的卉紫,“快说,你是何人,有何目的。” 原本气愤的卉紫一下子瘪犊子了,那柄不长眼的青铜剑那么沉,万一一个手不稳划伤自己怎么办:“我、我、我发誓,我只是忘记自己身份,不知为何落入院中,也绝无恶意!”她赶紧道。 “别发誓,我不信。别忘了燕国地方志的名册并无你所说的人家。”霍去病黑黑的眼眸看向卉紫。手微微一挺,剑刃前进了毫厘。 青铜剑虽轻便不如钢铁剑,可剑刃的锋利程度却一点都不逊色。卉紫尚未觉疼痛,便有丝丝冰凉沁出,沿肌肤流下。她顺手一抹看了眼,惊得瞠目结舌:流血了! 霍去病见状略显尴尬,没想到手一抖成这样了,挥腕将剑入鞘,伸手自怀中摸出一个布包,自其中取了些黄色粉末,微微掀起卉紫衣领将粉末按在伤口上。 “走开!”卉紫一把推开霍去病,胸脯起伏不定,“公主都已经确定我身份了,你这是干嘛,你不知道颈上有大动脉吗?”说罢,摸摸脖子,心疼地看着手上的血迹。风一过,疼得她嘶嘶地吸冷气。 “公主如何能确认你身份?”霍去病感到意外。 “我夫家是渔阳郡人!你就知道燕国,怎么不想想上谷或渔阳?你若是信不过我,只管向皇帝禀了去。何苦将我拐到荒郊野外治罪,脏了你的剑!”卉紫道。 “渔阳?”霍去病似乎如梦初醒。难怪,未央宫和平阳侯家一切对卉紫的追探都戛然而止,原来是有了结果。渔阳郡与昔日燕郡曾不分彼此,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他心里还是隐约有一点不安,这是直觉,毫无道理。 片刻后,霍去病安然地躺在冰凉的石头上,卉紫则溜边坐在一旁,托着腮生闷气。适才的新伤此时开始发疼。 “如果你不是坏人,那你会是谁?”霍去病自语着,视线瞟向卉紫手上的胎记。 “你怎么还问?!”卉紫气哼哼地看着霍去病。突然灵光一闪,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还是在纠结于你的梦?” 霍去病转转头,难解地点头。 “你到底梦到我什么?为什么肯定梦到的是我?”卉紫倒是不介意他的态度,充满新奇地问。 “梦里有些石雕,还有一个女子。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手上的胎记可是真真的。而且,我娘亲给我的玉镯也在她手中。”霍去病看着天空道。 我手上的胎记?卉紫举起手:“真是一模一样?” “正是。”霍去病肯定地点头。 “那玉镯是何物?又在何处?”卉紫道。 “那是血玉,是个灵物。我放在平阳侯家中。”霍去病说,“我所挂心之事物极少,那玉镯是一个,这梦境是另一个。” “石雕是什么样?” “好似一昂首站立的骏马,蹄下是一长须掩面求饶的人。如此的石头有十数尊。”霍去病言辞间轻轻叹息,觉得玄妙,更透着不解。 马踏匈奴? 卉紫心中惊叹。因霍去病战功显赫,故而汉武帝刘彻将其葬于茂陵东北方向一公里处,陵前置有石人石兽牛马猪羊等十七个生物体,其中“马踏匈奴”为主雕像。这些可都是具有极高历史价值被国家列为保护文物的宝贝啊!他梦见自己的坟墓啦? 可现下茂陵尚在建设中,霍去病墓还八字没一撇,马踏匈奴更没谱了,他又是因何在梦中见到自己陵前景色?自己又是为何在他梦中? “那你又是为何逃跑?”霍去病反问。 “我逃跑的意图这么明显妈?难道就不能是我想骑马?”卉紫反问。 霍去病哼笑一声,不语。 卉紫张了张嘴,很长的话无从去讲,最终只简短道:“我不想进宫,不想与皇帝扯上关系。” “这是世间女子求之不得之事,你为何不愿?” “别人求之不得,不代表我也趋之若鹜。”卉紫转向霍去病,“我和她们不同,我不想受人摆布。” 霍去病看着卉紫,想钻研出她眼里闪现的点滴,可无论如何就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