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含蓄……卉紫抓耳挠腮的样子被刘彻尽收眼底。 “怎么,给朕更衣洗脚也委屈了你不成?”刘彻皱着眉,声音明显有着不悦——不是玩笑,是真正的不悦。 “陛下,侍寝只有洗脚?……”卉紫突然明白了什么,讨教地问,“……侍寝就是睡前服侍么?没别的?” 刘彻吸了口气,诧异地看向卉紫:“顾姑娘还想做什么?不曾为皇姐侍寝么?” 卉紫如释重负,笑逐颜开,既然提到平阳公主,侍寝的内容就确实不包括陪睡。但是明明刚洗完澡,洗个什么脚呢。 刘彻却突然有了个想耍耍她的念头。他眉梢一挑,坏坏地一笑道:“不过,想必杨得意此时已命掖庭监为顾姑娘在彤史上记上一档了。” “彤史是……什么?”卉紫试探着问。 “记录宫闱起居之事。就是说——”刘彻低声坏笑,“朕与何人共眠,就把何人的名字登册记录!” 他解释的倒是够直白。 卉紫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说,明天开始我、我就……”她名义上就不是单身狗了? 刘彻不怀好意地一笑,勾勾手示意卉紫过去开始“侍寝”。卉紫则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去,不多时,端了盆热水进来放到刘彻脚边:“陛下不是洗过澡了么?” “朕想泡泡脚,解个乏!”刘彻双脚没入热水,享受地闭上了眼。 “哼,解乏,真会享受……”卉紫悄声嘟哝着,抬头问了句:“先生要不要来个足底啊?” “你别以为你絮絮叨叨朕听不见!”刘彻冷笑一声,忽又不解道,“足底是什么?” “足底按摩。”卉紫解释道。 老妈出于职业病,虽从事西医,却强烈要求女儿跟着她学中医家庭保健,足底是第一课,找穴位则是第二课,针灸是第三课,但是第三课卉紫学了个半吊子。而足底因为既不用扎针、穴位又易找,所以这部分卉紫掌握的最好。现在突然又提起老本行,卉紫信手拈来,在刘彻惊愕的眼神中抬起他一只脚,以合适的力度揉捏起来。 “足底按摩?”刘彻重复道。 “别看脚底就这么大,可几乎集合了全身脏器腺体的反射区。这里是你的大脑,”卉紫说着捏了他大脚趾一把,“这是心、这是肾、盲肠、阑尾……总之什么都有~怎么样,舒服吗?”卉紫说着,抬头征询意见,却见刘彻闭着眼一脸享受的样子,暗自笑了笑。 卉紫只在小时给爸妈洗过一次脚,那次是见老爸刚跟考古队从山上回家实在很辛苦,她便主动发扬了风格,老妈见状非要攀比,于是又为老妈服务了一次。那之后,她再没有为爸妈洗过脚。轻轻向刘彻脚上撩水的时候,她有些走神,心中暗暗决定着如果回得去,一定要给爸妈好好地做个足底,好好孝顺他们。 琪儿等人已然分散开准备守夜或就寝,这后殿中前前后后只有卉紫一个人在忙。倒完洗脚水,收拾地板上的水迹,铺好被褥扶刘彻到床上躺下,拉上被子给他盖好,之后还要整理刘彻脱下的衣服,平整地挂到衣架上。来来回回之间已满头大汗。一切都安稳后,为不打扰刘彻,她独自去穿堂洗漱。 心不在焉地洗着脚,感叹自己今夜要睡客厅坐榻的悲惨命运。已近初秋,在被褥不足的坐榻上睡一夜搞不好会着凉。否则能如何?总不能轰走刘彻吧?去和琪儿挤一晚没何不可,可传出“十四等保林不愿接受皇帝宠幸,宁与侍婢陋屋过夜”——这样的消息只怕次日成为头条。 “唉!”卉紫抱着膝盖叹了口气,连水凉了也不知。正在失神时,突然身子一轻,脚尖撩起的水滴溅了一地,定睛一看,自己已在刘彻怀中。 卉紫有些意外,“你不是睡了吗?” 刘彻边抱着卉紫向后殿走,边反问了一句:“朕几时说要睡了?是你硬把朕按到了床上。” “啥?”卉紫惊道。回想一番,自己适才铺床、把刘彻拉倒床上按倒、盖被子——确实是程式化一条龙服务,干活时还有点走神,并未注意到刘彻被强行盖好被子时诧异的表情。“我知道错了,可你抱着我干啥?”卉紫说着轻推了推刘彻胸口。 正闹着,人已被放到床榻之上。刘彻看着卉紫杏眼圆睁刺猬一样竖毛防备的样子,觉得有趣,索性侧躺到她身边,就这么盯着她看起来。 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了有一会儿…… 卉紫突然吁了口气:“不看了累死了!”说着坐起身来揉了揉酸硬的脖颈肩头。 刘彻的眼神随卉紫移动,弯了弯嘴角。他伸手拍拍身边的位置:“躺下来,朕心烦,与朕聊会儿。” “坐着聊怎么样?”卉紫讨价还价。 “不怎么样。”刘彻毫不瑞让。 卉紫不服地嗤了一声,迟疑着挪了挪身子,在适当的地方和衣躺下盖紧被子,双眼寸步不离地盯着刘彻一举一动,戒备地问道:“陛下聊什么?” 刘彻皱眉略微思索一下,起了个话题:“刚才的足底很舒服,卉紫何不著书言论,将此医道传承后代?” “陛下可知《黄帝内经》?”卉紫回答,“足心篇里有个观趾法,大概说了足底按摩的事,这不是我发明的,是学来的,理不当由我著书。”要她著书,她也得敢。她胡写完了,三百年后让华佗怎么写“足心道”? “你连《黄帝内经》都读过?”刘彻忽然觉得已经惊讶不起来了。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知道什么都不为过。 “没读过,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书。”卉紫摆摆手,这是老妈讲的。 “你还知道什么?”刘彻说着,拉过枕头趴在上面看向卉紫。 “我?”卉紫也学着他,拉过自己的软枕趴在上面——她早做好彻夜长聊的心理准备,在她看来,一起聊比一起睡要好。“我知道的东西很多,可是能用上的很少……”她扁了扁嘴,她知道的多是这个时代用不上的。 “随意说点。”刘彻倒不挑剔。 “随意?”卉紫看了看刘彻,试探道,“那陛下几时准我出宫?” “这个免谈。”刘彻不假思索道。 “免谈就免谈。”卉紫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复又道,“那说说陛下烦心何事吧!” “朕?”刘彻闻言,无奈地一笑,“太多了。”他顿了顿,“这到处都是朕要守的大汉江山,烦心事逃都逃不开。”他说着转向卉紫,“朕这江离殿是未央宫最安全之地,每每朕宿于此,不设守卫,只带韩焉一人,就是为了逃离喧嚣,清静清静。” 最安全?不设守卫,还是最安全?卉紫四下看了看,啧啧称叹。不过她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只带韩焉?” 刘彻只笑笑,并未做解释:“眼下与匈奴打得火热,朕时而自信满满,时而又忧心忡忡。有时一天下来都不得安生。高祖白手起家打来的天下,怎可断送在我等子孙手中。” “匈奴扰边是持续了好几十年的事儿,不是陛下一个人的责任。”卉紫辩解,“你放心吧!匈奴打不过咱们。”卉紫拍着胸脯打包票,“陛下是千古帝王哦!” “千古帝王?朕还没作古,你就给评价了?”他一笑,“可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朕如何能千古?朕想活得更久,一直庇佑大汉子民。” “活更久?”一句“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的歌词浮现在脑海中,卉紫心里恍然道,难怪你后来去炼丹求仙……她摇摇头劝道,“陛下,人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多长,而在于宽,在于有限的人生中做过些什么。”卉紫比划着。 “生命的意义?这倒是个新鲜话题。”他反问,“那你的意义在何处?” “我?”卉紫叹了口气,喃喃自嘲,“我活着,大概就是为了穿越过来跟你聊天的……” “跟朕聊天,多少算个美差。”刘彻向前挪了挪身子,伸手撩开窗帘,“看那颗星,打从朕记事,它就在那。朕想,从这天地混沌初开时,它就在那了。它是万寿无疆的,可以一直活着,巡视世间。” “星星也是有寿命的,只不过它们的世界比我们的大、寿命比我们长,你我乃至整个国家,只相当于它身上一粒尘埃。你我或许只能活几十年,它们却能活几十亿年。在它们看来,我们的生命消逝的很快,甚至就算我们一生站在这不动,在它们眼中也是一样转瞬即逝。” “朕见过陨石,不过这院落大小,怎就包含了你我乃至整个大汉?”刘彻一脸怀疑。 “陛下,人有高矮,星星也一样有大有小,大星星根基稳,挂在天上掉不下来,所以人们见到的陨石都是小星星。”卉紫顿了顿,觉得自己这“大小星星”理论有点误人子弟,忙转换了内容,“您为何不想象,我们都生活在那样一颗很大很大很大的星星上,作为星星生命的一部分而轮回往复、生生不息?若干年后,你我虽都不在这世上,而这星辰,却依然活着、存在。” “就算——”刘彻皱着眉犹豫一番,最终还是说出,“就算大汉朝不在了,这星辰依然会继续运转、存活?” “大、大汉朝怎么会不在呢!”卉紫慌忙替刘彻改口。她明白,这话刘彻说行,她如果附和就死定了。 刘彻低低一笑,他似乎趴累了,毕竟他的枕头太硬。他翻身躺下,“妍儿说,爱慕之心是永恒的。” “妍儿?”卉紫茫然。 “朕的李夫人。”刘彻侧身枕臂看向卉紫。 “她呀!”卉紫不由得一笑,由此想起好久不见的李延年,不知他近来可好,若是听说那刘会本是个那个持刀追砍他侄子的女子,而这女子现在未央宫,他会是什么反应。“若是你爱她一生,那于她来说,陛下的爱就是永恒。” “一生?永恒?”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卉紫侧脸枕臂,迎向刘彻,“所以只要坚持爱她的时间比她的生命多一刻——哪怕就一刻,那就是永恒。” “那你可相信,”刘彻看着对面女子,“朕愿许你这永恒?” 卉紫一怔,继而失笑,仰躺下来避开刘彻视线:“我听过一句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永恒,如果它流动,它就流走;如果它存在,它就干涸;如果它生长,它就会慢慢凋零。” 刘彻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卉紫的手。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心疼眼前这女子。 “你干嘛!”卉紫反手拍了刘彻一巴掌,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刘彻长出了口气闭上眼睛,似乎不忍见那一瞬间的忧伤之美被这一巴掌搞得烟消云散。他压了口气,锲而不舍般地再次握住卉紫手。 “我说你——”卉紫不耐烦地转过头再次扬手要打。 “朕说过会等你愿意,朕是认真的。就等你,等你愿意受册封,怎样?”刘彻轻声说着。 卉紫扬起的手滞在那里,抬起头。虽她并不想要这承诺,可仍对着不可置信的承诺感到意外。此时他眼中尽是一股陌生的柔情。 卉紫眯起双眼,暗自探究着刘彻——他居然认真地说会等她愿意,不管真假,这该是一个帝王的最大让步吧?再拒绝,难免落得个不识抬举的欺君之罪。 卉紫思量再三,勉强点点头。反正只要一直不同意,他就没办法。 刘彻面露喜色,翻身爬起:“那朕封你做夫人,封号带个‘云’字如何?” 卉紫斜睨着刘彻脸上闪过的兴奋之色,不忍扫他的兴:“我姓刘为什么要叫云?” “不,”刘彻轻轻摇动指尖,“你不姓刘。” “我怎么就不姓刘了!”卉紫反驳道,“难道我姓顾?”不会是大家真的都当她姓顾了吧?说罢她转过身去背对刘彻,“不让我姓刘,那就不做夫人了。” 刘彻皱皱眉,戏道:“难不成你真要做皇后?” 卉紫连忙摇头否认,嘟哝了一句:“夫人听起来像老太婆,再说带个‘云’字多土啊。” ……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何时昏睡过去。 次日一早醒来,见身边床位已空,卉紫这才意识到昨夜半夜聊天中不知不觉睡去。她慌张地坐起身低头查看,却见衣着如昨夜一般整齐,只是睡姿端正了些。她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刘彻那好色本性,但最终还是称心地一笑。 门外鸟语花香晨光大好,卉紫的心情也格外的舒畅。换上运动服,开开心心地向外跑去,在自己的园子里晨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