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吗?!”卉紫噌地站起来,把那伤兵吓了一跳。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慢慢坐了下来,迟疑了片刻,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啊!”那伤兵回过神来。 “可是我——”卉紫一脸为难,“我没法骑得很快呀!而且循翁他也没法骑快马呀!” “唉,这——”那伤兵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知道前锋军队其他的医官方技都会随行,循翁和卉紫也没办法例外。 “监军御史受了伤都要随霍将军行军,你身强体壮,就不要指望有啥优待了。”伤兵似是安慰卉紫。 “监军御史受伤了可以坐车,我又没有车。”卉紫鼓着腮嘟哝,“监军御史,那是陛下派来的,我怎么比……” “行医之道,仁心仁术。”循翁自卉紫身后踱步而出,“小子,你虽略通养疗之法,但心境不够,不算作通晓医术。” 卉紫微微委屈:“我本来就不通晓医术……何况你骑马还不如我呢。”卉紫边说,边收着地上的医药纱布。 刚至五更,天还大黑,卉紫便起了榻。睡眼朦胧中收好了行礼包裹,牵上马匹花花随军队夜行。因着夜色浓重不便奔跑,卉紫还得以在马背上继续小憩到天亮。 待晨曦微露,队伍的速度忽然加快。疾行令下了没多久,卉紫就由骑兵队伍中后部落到了步行军队伍中。随护的两名士兵也不得不跟着减慢速度。 “循翁呢?”卉紫一脸疲惫,气喘吁吁地问。话毕,见其中一个随护士兵指了指后方远处的马车。 “还真是马车!”卉紫叉着腰喘着粗气,有点愤愤不平,“难怪什么仁心仁术说的那么轻松!”说罢,无奈地转过身,“还有多久啊!” “至焉支山,少说还有七八日。”他答道。 卉紫当场晕死过去。 “兄弟,之前近两个月翻山越岭都坚持过来了,害怕这几日?”那士兵打趣着。 卉紫没有回答,反而发问道:“霍去病是给你们喂了什么药,你们这么起劲儿啊?” “切不可直呼将军姓名!”那士兵忽然严肃道。 “将军治军严格、赏罚分明,从不独占功劳。有过必罚,有功者也必受提拔!”另一士兵道。 “将军英明决策,我等从不怀疑征战结果。”旁边人附和,说着一笑,“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只想跟随着将军速战速决,回去与家人团聚。” “就知道家人家人,这大汉,不都是我等的家人!哈哈哈!”随护士兵说的豪放。 “能者上,平者留,庸者下。”卉紫头一歪,“赏罚分明。倒也算是个办法。不过不是说他这人很严苛么?” “全军数万人之多,若不能严明军纪、严谨治军,怎能管得了这一大家子人?”那随护士兵口气维护,似很是崇拜霍去病。 “后面不要闲聊!”前方突然一声令,众人连忙缄口。 西北地域广袤、地形多样,此后一路,除草木尚未发芽的平原之外,又行经了戈壁、沙漠,一队马蹄纷沓,时而深陷泥淖,时而飞沙走石。外加对几个零散大小部落的扫荡与零存活歼灭,使得原本六七日的路途又耗费了数日,半个月后,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焉支山,卉紫正欲松口气,却得到前方传来的命令:由一路速度超群的小队骑兵部队突击匈奴王庭部落“打草惊蛇”,其余骑兵部队一刻不歇,列阵待战,原则便是一旦出手直击死穴,决不可犹豫、拖沓、手软。 “后方,随我扎营!”一个屯级将领骑马奔至后方步兵与粮草队伍,开始与其他次级将领迅速分配扎营任务。 卉紫回头,见后方远处,循翁由人自马车中扶下,正站在车边对车内人说着什么。 “后生,听我一劝,免得日后苦不堪言。”循翁再次叮嘱。 “老翁多虑。”车内淡淡一句,为表礼貌,夹着丝许笑意。 “丫头的心或许在你处,可你挡不住她回宫的路。她本家一支血脉的传承,关键在她啊!”循翁苦口婆心。 “老翁这不是说笑了。她本家血脉传承,不在她,在何人?”车内依旧执著己见。 循翁闻言,一时无语。片刻后他摇摇手:“罢了罢了!老头我多谢大夫一路照顾。”说罢,他做了一揖,蹒跚着脚步向着粮草队走。而那马车转了个方向,徐徐地向着前方行来,与卉紫越来越近。 行经卉紫时,她不由得好奇地低头去看。 “不可无礼!”随护士兵拉住她,“这可是监军御史的车驾。” “监军御史?”卉紫闻言一笑,“待遇不错呀。” “监军在凉州受了些伤,难以承受疾行奔波。”卉紫的随护士兵解释。 “那还非要往前赶。”卉紫看着渐行远去的马车,调转马头,跟随着粮草队和步兵队回去扎营。还没走两步,又闻身后快马狂奔渐近,不多时,便赶上了扎营队伍,递了一道令。 他念了十数人的名字,令这些方技快马折回随军参战,其余人扎营安顿后,速速备好医药,并随小路骑兵步兵包抄劝慰附近流动牧民,征用其人与生活起居之地作为医护员与临时伤病所。 而这名字中,含着卉紫,却没有循翁。 “师父!”卉紫叫了循翁一声,快要哭出来了。 “小子,不要怕!”循翁也觉得意外,顾不得询问原因,只是叮嘱,“想想为师的话,切记要护着自己周全!” 卉紫闻言,眼泪涌了上来。 “别废话,赶快随我走吧!”那传令兵不容卉紫多说,匆忙点齐了令上之人,带着人便向前疾奔。 其他方技,似乎都训练有素,几乎全都面不改色地迅速整理了药箱,提着马缰随那传令兵奔去。卉紫见状,即便再犹豫,此时也不敢过于拖沓。她抹抹眼角,不情愿地调转了方向。 “通气、止血!通气、止血!”卉紫边夹着马肚子提速,边默念了两遍循翁教给自己的战伤急救要诀,给自己安神。 循翁曾说,战场上士兵受伤会量大且突然,届时方技的职责并非为伤兵细细诊断完全诊治,而是审时度势做最快速最周全的处理。伤轻者,可能伺机略微包扎便须再度应战;伤重者,则是紧急处理而后运入伤病所照看;重伤不治者,直接放弃治疗,不可为此误了他人生机。 卉紫曾说,最后一条极其不人道。但而今上了沙场,才知循翁之言在理。 一万前锋骑兵,拉成了数里战线,占领了眼望八方的平原之地,围死了焉支山常用的出入口。 人多而无言,连马都安静站立,只剩这风声、水声、鸟儿歌唱声,在这草原回响。但众军无心欣赏这空旷清丽的西北风光,这不过是暴风雨前一时的平静,众人能预见片刻后的腥风血雨,因此不得不时时刻刻紧绷着心弦。 霍去病低声询问身边校尉,校尉转头去问斥候,而后回话道:“不出三日,中路军便可抵达焉支山境。” 霍去病闻言点头,又细看向前方山口,悄声道:“素闻休屠王、浑邪王虽臣服于匈奴单于,但一向政见不合,藐视王庭,此战若没料错,二王是极想出风头的。且休屠王麾下将领傲慢自大,易于激怒,不若就利用此点,来个攻其不备。”他说着吩咐道,“稍后试探一番。” “诺!”身畔一校尉将领道。 正说着,忽然一队骑兵自山间拐口处奔出,不过眨眼之间,便融入了汉军队伍。那骑兵身后一片轰隆之声,不多时,便见了大队匈奴骑兵踏着尘烟压来。 为首的匈奴将领伸手示意,身后队伍逐渐停下,拉开阵势与汉军对峙,虽只五千人马,阵仗竟不逊于汉军。只见那匈奴首领对着身边人低语几句,便气势汹汹地看着汉军霍旗方向。 “霍去病小儿!竟无视我匈奴国威严,派那三两骑兵至我部落挑衅,此等侮辱我匈奴可不会忍受!”首领身边的人用蹩脚的汉文说着。 霍去病面色不改,也不出声,冷冷观望,任由身边校尉答道:“匈奴狗!便是那三两骑兵,伤你数百兵力,却毫发无损地回来。你可是怕了?我看你匈奴实力,不过如此!” “怕?!”那匈奴首领似乎被激怒,吼道,“忘了过去你大汉,是如何屈服在我匈奴爷爷的胯下了吧?今日,我便让你有去无回!” “我大汉霍军,是天将带领天兵,可从不将尔等的威胁放在眼里!你这小小首领算个什么东西,叫休屠王出来!不然我灭你整个王部!”校尉继续喊话,似乎乐此不疲。 “我匈奴王岂是你等说见就见的?!天将带天兵?我今日就让你永远留在天上!”那首领轻蔑一笑。 “哈哈哈,小小匈奴,太过自大!你若速速投降,我大汉可饶你等不死,还赐你富庶土地休养生息!但你若执迷不悟,可休怪我军杀个片甲不留!”那校尉说着,咻地一声利剑出鞘,在空中挥舞。随着手臂挥动,身后的军队整齐划一的三声“杀!”“杀!”“杀!”响彻天空。 “鹰击将军,”霍去病趁这震天口号,令人唤来赵破奴,“采用第一策略,你率军,自右路三二处插入,左向包围;另出一路,将那三一匈奴兵隔出去!” “诺。”赵破奴接令,而后自队伍中间悄悄奔向汉军右翼。 霍去病则驱马,令军旗与那喊话的校尉跟随,带着一小股兵自队伍最前方缓缓向着左翼方向移动。 果不其然,那被激怒的匈奴将领视线随着远方的汉军旗,目光狠狠地盯在霍去病毫不改色的脸上。 “哼,”那首领低声对着身边的其他次级将领道,“那卫青被王庭传的神乎其神,一直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王庭也不觉得有愧!汉人一向不善骑射,而今竟深入到我河西腹地,岂不是到了我匈奴的瓮中任我宰割。”那首领说着冷笑,“这毛头小将更是离谱,居然派那数十人的部队突袭我英明神武的休屠王部还妄想取胜,派他率军便想吞了我匈奴右翼,当真是小瞧于我!”说着挥动手中的弩箭,身后的匈奴部队便响起了刺耳的号角声与匈奴语口号。 同时,汉军这边战鼓擂动。两国大军,相互压来。 忽然,汉军右路突出一支攻击队伍,如利剑一般以迅雷之势切入了匈奴的队伍。突然的变动意外地破坏了匈奴军长线阵型,短暂的骚动后,匈奴军针对汉右路军的包围意图,极快地做出反应,伸长其左翼,试图反包围并歼灭那小路突击骑兵,却没想到此路突袭军本意就并非想自军队边缘完全包抄匈奴,而是想斩断匈奴队伍、化解匈奴军力。 匈奴军完全想不到,这一小队右路汉军,在为首将军的带领下,如雷霆般神速前进,不费吹灰之力便划破了匈奴军阵型,攻击手法强悍凶残,完全不似过去了解中的汉军部队,且强于攻打过王庭的卫青部队。 若此时,分离开来的匈奴军队反攻,那么扼杀汉军突袭部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但是突袭部队之后,随之一股汉军骑兵自切口扑入,专攻那划分开来的三一匈奴军队,一番乱箭扫射攻的全无回击之力。 很快,那一小股突袭右路军便拉着八千汉军部队不断左旋前进,将那五千匈奴包围在内,终于与之排山倒海般相撞,兵马交织、铁器碰撞,轰隆乱响地动山摇,顷刻间便尘烟弥漫将所有人都湮没其中。 “快!快去报休屠王!”身陷包围的匈奴首领连忙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