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以为该如何行事?”
方皇后目光清明,轻含螓首,问向小娘子。
刑氏也随方皇后看了过来。
小娘子沉声,逐字逐句:“事以至此,硬扛无益。舅舅会争一口气,皇帝同样会争一口气,两个都在火头上,皇上或许还会借机生事...别忘了舅舅如今身在定京城中!与其硬扛,不如自断臂膀,以最大的诚意换得方家的安定。”
方皇后哗然,刑氏默了一默,又留坐了一会儿,待香炉里燃起的沉水香渐渐断了烟火,味儿慢慢淡了下去时,刑氏起身告退,行昭照旧送她至狭长宫道之中。
隆冬的第一场雪,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到底是停了,没了纷纷扰扰落下的雪花儿,行昭将刑氏的神色看得清楚极了。
刑氏搂了搂小娘子,压低声音温言软语:“潇娘托舅母同阿妩说声谢谢...”话到这里滞了滞,弯腰附耳轻言:“连累阿妩也被牵扯进了险境,潇娘如今愧疚得不像话..”
到底是豁达天性,刑氏这时候还愿意同行昭玩笑几句,“潇娘说阿妩那天神气极了,同那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却没想到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还得亏端王殿下救场。”
行昭脸上红了一红,她素来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多少急智,魄力更不如方皇后,所以重生之后,她才会养成遇事多想三分的习性——我不能很好地解决难题,总能预想一下局面吧?
所以方皇后说她只能当狗头军师,不能当先锋兵。
刑氏见小娘子红彤彤的一张脸,心绪陡然开阔起来,笑着掐了掐行昭的脸蛋儿,又叮嘱:“...你舅舅念叨你了许久,上元节来雨花巷吧,让桓哥儿带你去放花灯。”
行昭一双眼眯着笑,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年关将至,除夕晚上家宴,歌舞升平,华灯初上之时,比上一年,筵席又少了一个人。
二皇子对四皇子之事有所耳闻,便借着酒劲儿在皇帝面前求情:“...和一个戏子搅在一起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儿,哪朝哪代没有?四弟到底还小,又还没成家立室,等翻了年娶了媳妇儿,慢慢就懂事了。阿恪求求父皇,将四弟给放出来吧...”
二皇子一提起这事儿,行昭的手都凉了,再抬头看六皇子,老六周慎正端着壶酒盅,手指一紧,便骨节分明。
皇帝存心想压的事儿,没有压不住的。
二皇子只听说了四皇子与一个伶人不清不楚,却不知道那个伶人四五分长得像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行昭摇了摇脑袋,明明都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去想别人的官司,当真是闲得慌。
知晓内情的几个人默了下来,皇帝瞅了眼六皇子后,便让人送二皇子回寝宫歇息了,“老二醉了,送回王嫔那处去。”,王嫔没惊讶,反倒是陈德妃大惊失色,当下战战兢兢地将眼眶里的眼泪给收了回去。
家宴之后,本是除夕之夜,皇帝却没往凤仪殿来,反倒独宿仪元殿。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方皇后看上去兴致比往常要高些,让其婉带着小宫人们在中庭里踏雪翻花玩儿,碧玉大方,俏生生地立在中庭里,迎着月色亮开嗓子唱了支歌儿。
碧玉是余杭人,拿家乡话唱的,歌里头的意思其实听不太明白,可小宫女们笑着拍掌鼓劲之后,全都默了下来。
方皇后也默了默,先吩咐蒋明英亲自往仪元殿送了盅热汤还有软缎被面儿去,又让人加了床被褥,说是“翻了年,阿妩便十岁了,是大姑娘了,今儿个挨着姨母睡可好?”
方皇后明明和方福长得不像,可柔下声调来说话,看在行昭眼里却是一模一样的。
正月初一守家门,淑妃遣人给行昭送了压岁钱来,拿大红包装着,装了一叠儿,那宫人行昭也认识,是淑妃身边第一得力的,说话儿说得喜庆极了“...小娘子长大了,胭脂水粉,翡翠头面的都缺不了,拿着钱要买糖就买糖,要买衣裳就买衣裳,索性买着玩儿”。
行昭先笑着道了谢,打开来看,一看是一小叠儿一百两的银票,数来数去差不离得有一千两上下。
行昭拿着十分烫手,是...她是以小富婆的名号在宫里头所向披靡...
可她也从来没收过这么多的压岁钱啊!
淑妃一年的俸禄才一千八百两,六皇子封了王,可也是住在宫里头的,一年三千的俸禄,皇帝没给,全叫户部给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