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外清扫破绽,于内逼迫敌对,每一手都做得干干净净的,是山西总督赵帜捉拿的山贼,是他给整个事件划上了一个句号,是宫里的那个宫人引导潇娘撞破的奸情,可她已经死了,说不出话了!
贺家是失了圣心,保住一条命容易,可势颓到连自家的儿郎都要不回去,再起复就更难了——可现成就有个能让贺家死灰复燃的,行景。要想把行景抢过去,贺家不能有任何后顾之忧,不能有任何可以让人彻底撬起的破绽。
方家留着这个硬骨头一直没啃,一是力有未逮,二是总要等行景立身立世才彻底将贺家打下。
十月初八山茶筵一出,方祈便立即让毛百户去了山西拜访赵帜,可到底晚了一步!
行昭闷了闷声,脑子转得飞快,这件事皇帝不会特意来给方皇后说,轻了声响抬首问碧玉:“还有事儿没有?”
碧玉眉心一拧,侧首望了望被风吹起的竹帘,再想了想,面有赧色:“...过后皇上就进去了,内殿一向是蒋姑姑亲自服侍的,向公公出来喝鱼面汤时就同奴婢说了前一桩事儿...”
意思就是皇帝找方皇后说的事儿,连向公公也不知道了。
行昭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正殿窗棂紧闭,薄薄的一层桃花纸还泛着轻油,小娘子索性退后两步从廊角提着裙裾再跑到门廊里,扬了扬声,语气带了些急喘:“姨母!姨母!阿妩...”
声音戛然而止。
里殿便沉了沉,过了一会儿,竹帘就被撩开了,蒋明英出来牵着行昭又撩帘进了去。
内殿沉静,行昭熟门熟路,干脆仰首以明风光霁月之态,大大方方给皇帝屈膝问安赔罪:“...阿妩却不晓得皇上也在,得亏碧玉将阿妩给拦住了,大呼小嚷地惊扰圣驾,阿妩自罚再描五张描红。”
皇帝脸色看不清喜怒,闻小娘子后话,扯开嘴角终是笑上一笑。
“五张可不够,惊扰圣驾,需罚上五百张。”
行昭抿了抿唇,笑着连声应是,端了个小杌凳靠在了方皇后身边,很是规规矩矩的样子。
方皇后神情看上去平静极了,亦是笑:“那得赶紧向皇上讨两盒上好的膏药下来,平日里写个一百张就嚷着手腕又酸又疼的。”
“朕就晓得皇后会心疼阿妩!”
大抵是气氛缓了下来,帝王也是人,娇妻弱女看在眼里,整个场面说不出的柔和,随着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皇后也好好想一想,方家娘子的事儿,朕应下来了。平阳王是朕的胞弟,方都督是朕的大舅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亏谁也亏不着一家人啊。”
边说边拂袖起了身,伸手摸了摸行昭的小鬏鬏,临出门还回头笑话一声:“...小娘子出去逛个灯会,还能吃撑得将肚子给吃坏...”
桓哥儿一路上都买吃的,行昭全都赏脸吃下去,一回宫当晚不觉着有什么,第二天就吃嗝了食儿。
行昭心里慌,面上却笑眯眯地东扯西扯,将皇帝送到了游廊里。
折身一返凤仪殿便看见方皇后脸色沉得铁青,招手让行昭过去,环手搂了搂小娘子,心绪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今儿个早朝过后,皇上便召了方都督留殿,问他一双儿女都有去处了没,方都督怕皇帝又记起潇娘的旧事,只称潇娘在西北时就相看好了一桩亲事,只是年岁小,就还没正经定下,但两家人都是晓得的。皇帝便问是哪家...”
行昭脑门都大了,要敢接下潇娘,要在没和方祈通气儿之前就完全按照方祈的意图去做,更要有足够的身份——没身份撑着,皇帝能信吗?
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人啊!
绝对的服从,绝对的身份够,绝对的心意相通。
方皇后接着往后说:“你舅舅便说了蒋千户,不对,是蒋佥事...”
心里石头哐当落地。
其实方祈打人家蒋千户的主意,打很久了吧...
是方祈的部下,跟着方祈出生入死,已经是手掌实权的佥事了,又身在西北,方祈这是反将皇帝一军啊。
又怎么扯上了平阳王的事儿了呢?
“哥哥没娶,妹妹怎么好嫁...皇上便能光明正大地将表哥的亲事接下去了...”行昭掌心紧了紧,“要想将方家套牢在定京,其实让表哥尚主是个极好的选择,可欢宜是陆淑妃生的,淑妃亦是出身西北,又同您要好...平阳王只有一个女儿善姐儿,就算是庶出,出嫁之前也能名正言顺地册封为郡主,郡主有封邑,身份够,又是皇家人,等生下表哥的嫡子嫡女,带着儿子女儿又住在了定京,几代下来,西北压根就没方家嫡支什么事儿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拿刀的人最大,武将也是最让主上忌惮的,杯酒释兵权,韩信惨死,哪个不是武将惹出来的下场。皇帝选择了一种他认为最温和的方式来削弱权臣,归集中央。
行昭思路又拐了个弯儿,她现在由衷地觉得舅母刑氏儿子生少了,生一个独苗苗,被势制住了,就脱不开了。
人家打虎都还亲兄弟呢。
行昭暗自决定,往后无论嫁了谁,十个八个的崽子都要连着生,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底气足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