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顾不得羞赧,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
顾孙两个女人,同一个路数,同一种心机,都是方皇后捧起来的,小顾氏胜在容貌更美,而孙氏却胜在她能生儿子,看过京戏的人都知道,要两个势均力敌的人放在一起对戏才好看,要不一个楚霸王盛气,一个刘邦弱得很,下头怕是喝倒彩的更多些。
孙氏有孕,皇帝老来得子,自然得更宠她些。
前有孙氏春风得意,后有王懋妃、惠妃奋起直追,顾婕妤是被冷落一旁好些日子的,小顾氏不比德妃、淑妃,两妃家世都硬气,淑妃更是有一双儿女护身,小顾氏是被顾家人在旁旁旁旁枝儿,靠美色选进宫来的,她什么也靠不住,只能靠皇帝的怜惜。
皇帝若宠她,蜀锦金箔,珠玉翡翠流水一般地送进她宫里头,若皇帝不宠她了,宫里人跟红踩白,膳房第二天就敢送冷食去。
吃过山珍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再回去吃粗粮杂食呢?
小顾氏只好奋起搏上一搏,最后搏到了凤仪殿来。
孙氏早产的缘故,小顾氏怕是占了大头,可这个时候方皇后不允许小顾氏出任何差池,所以才有了方皇后难得一次的疏忽——不叫人将太液池的小径给锁了...
黄妈妈一壁帮行昭拿了热鸡蛋滚眼睛,一壁轻语呢喃:“说来也奇怪,皇后娘娘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没道理孙嫔娘娘盛气儿起来就扭头去寻顾婕妤的错处啊...”半道儿上凶了一凶行昭:“眼睛给闭上!等会儿红着一双眼睛出去,看别人怎么笑您!”凶了之后,又陷入沉思:“皇后娘娘也不怕顾婕妤再打一回翻身仗?顾家娘子好像都有这个本事吧,不费心机就能将男人们给拢住...”
说着说着,嘴里涩了涩,直想抽自个儿两巴掌,嘴上没个把门的,在自家姑娘跟前也浑说起来了!
赶紧转了话头:“您也先甭去凤仪殿了,谁面儿上都不好看,等用过晌午,平西侯夫人也得进宫来,到时候...”
“有时候拢住男人确实是不需要心机的。”行昭神色淡淡的,乖顺地闭了闭眼,轻声打断黄妈妈后言:“一颗香饵,一撮粉末,一缕青烟,就能将男人们拢得死死的,挣都挣脱不开。”
黄妈妈大愕,手上揉搓的动作停了停,隔了一会儿,像没听见行昭那番话一样,顺其自然地接着说后话:“到时候咱们乖乖巧巧地去给自家舅母问安,等七皇子洗三礼的时候,再跟着皇后娘娘去恭贺,宫里头不比外头,孩儿平平顺顺生下来不容易,孙嫔娘娘好福气。”
说是热鸡蛋,其实温凉得不像话,蛋白细细腻腻地滚在眼周,是很舒服。
行昭静静地听黄妈妈后语,听着听着,便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七皇子降生是桩大事儿,平西侯夫人刑氏自然不好在皇子降生的第二天就入宫里来,等到洗三礼过了,孙嫔出了月子后,刑氏这才又重新递了帖子进宫来,过顺真门,过太液池,将到凤仪殿阶上,蒋明英便迎了过来。
这是方皇后在给她体面。
说句老实话,刑氏真是一星半点儿都不想进宫来,宫里头又闷又静,长廊长得不像话,高墙高得不像话,坐在龙椅上的人儿若不坏了胚子,是坐不下去的。
先帝过世时,当初为太子,现在是皇帝的那位从来没掌过事儿,四大臣一个也压不住,顾老太后娘家势微,阿礼一介女流什么也做不了,定京里是连襟临安侯贺家在摆平局势,外疆是哪家在举家之力平定局面?
是他们老方家!
如今翅膀硬了,说话有人听了,便动起歪门心思了!
呸!
庄户人家卸磨杀驴都不带这么见效快的!
家里那口子是武将,打小学的是忠君爱国,一向拼的是忠臣良将,心头立了道坎儿磨啊磨,就是磨不过去,她方刑氏生在西北,长在大漠,从小打的是狼,耍的是虎,阿礼的主意,方祈畏畏缩缩畏畏缩缩,她却觉得好,皇帝要拿女人家的本事来对付方家,那就拿女人家的本事还回去就是了。
刑氏走得虎虎生风,蒋明英抿了抿嘴,在后头跟得吃力极了。
将拐过门廊,刑氏便听见了里间方皇后的话声儿。
“...林公公前些时候遣人去湖广瞅了瞅,那一万亩良田瞅着还算不错,山下的平地上能种粮食,山上种果树也好养活禽也好,等过了门,专心找经验老道的庄户人家去瞧一瞧。”
“田地金银,欢宜倒不是很在乎...”
淑妃下面话儿没说完,顺耳听见了蒋明英的细声通禀:“平西侯夫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