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坐在梨花木椅凳上,大约是伤心极了,话儿都说不下去了,就着帕子擦泪嘤嘤地哭。
她哭得说不了话儿,她后头的宫人便忿忿不平地闯出来,跪在地上接其后话:“顾家夫人好生无礼,婕妤小主是姓顾,可出嫁从夫,如今也算是皇家人儿,顾夫人手指头都快指到婕妤小主的鼻梁上了,婕妤小主当下就伤心起来,憋着话儿就等着同皇后娘娘说,千万望皇后娘娘给小主出气儿做主。
这哪儿是来求方皇后做主出气的啊,这分明是来表忠心的——皇后娘娘您放心,顾家人对我又不好,我凭什么当牛做马地要把那顾青辰送寺里头捞出来?您放千万个心,我是不能临阵倒戈的。
行昭看得很明白了,要不干脆就长在贫家里像顾婕妤一样,看尽了人情冷暖,也明白了世事无常,反倒练出了趋利避害的能力,要不就顺顺当当地长在通天的富贵人家,一辈子别受挫折,不需要太用心,权势和财力就能保证安危,这一点太难了,前朝的元后之子算一个,可惜早夭了,不对,可惜被顾太后算计了去,如今若是元后之子上位,怕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至少不会嗑药嗑得这样迷糊地偏听偏信。
“顾夫人再不好也是娘家人,不帮忙说道说道,难保不会落下个寡情薄义的名声下来。你在皇上跟前儿一向得宠,说错了话儿,哭一哭再将罪责往旁人身上一推,皇帝舍不得怪你。皇帝若是责难了你,还有本宫替你撑腰呢。”方皇后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
用小顾氏已经用得顺手了,要没她,行昭和老六的婚事没这么容易定下来。
顾婕妤一听就明白了,帕子擦了擦泪痕,连连称是。
把罪过往旁人身上推,旁人是谁?自然是来宫里头找顾婕妤求情的顾夫人。
顾婕妤泫然未滴的模样叫女人家看了都觉得心软,何况磕了药,日渐昏庸的中年帝王。顾婕妤又会说话又会绕弯儿,左右还得牢牢傍在方皇后身边,一哭一推,就听得皇帝火气冒了起来。
“今儿个嫂嫂...哦,就是顾夫人来宫里头看妾身,话里话外都是舍不得青辰,大觉寺是个什么地方,臣妾从乡下地界儿来的,没听说过。可也晓得寺里头有多苦,粗茶淡饭粗布素衣,连话儿都不能大声点儿说,旁人不晓得,妾身却是感同身受过的,将到定京来的时候,嫂嫂就让妾身住在骊山上的一个小寺里头。一想到青辰受这般苦,妾身便可怜她...”
苛待了小顾氏,如今还非得让她来帮自家行差踏错的小娘子求情?
是哪儿来的脸面?
第二日早朝,你顾先令不是生病不起了吗?正好,革了你正二品中军都督府的官职,贬为五品围场指领史,听起来还是蛮威风的,可围场就是大周天家的别院猎场,也管事儿...咳咳..可惜管的都是飞禽走兽,高档点儿您能管一管老虎崽子或者是东郊那一窝新出生的小兔子,降品降级再从实权变成了闲职,顾青辰彻底没了翻盘的机会,连带着顾家也受此波及。
这不仅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背,那石头大得连一家人的脚背都被砸肿了。
四皇子在整场事件中都是无辜的,也算是因祸得福,他总算是在段小衣事件以后再次进入了皇帝的视线了,久久悬而未决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新郎倌都快十七了,陈家长女都快十六了,一定下来日程就有些赶得急了,定的是明年开春就办,统共半年时间准备。
行昭扳着手指头等陈家出幺蛾子——皇帝后悔将陈家长女指给老四,陈家更觉得亏了,否则也不可能教唆那伶人来毁四皇子名声从中获利了。可等来等去,从盛夏等到深秋,再等到开年要办婚礼前一个月,也没等来陈家出招。
“陈显在朝堂之上有个名号...”
树叶被风吹落下来,行昭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避开,见六皇子光顾着盯着自个儿瞅连话都不说了,老脸一红连忙解释:“沾了雪气儿的叶子一踩上去就贴在了鞋底儿,走起路不舒服...”
二人真是难得见次面,又得在皇上跟前注意着点儿,又得避嫌,老六又忙,就算住在一个宫里头也没空见。
如今还得靠欢宜打掩护才能见上一面...一见到他,整个人就欢喜得不行...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陈显的名号是什么?”行昭赶忙重提旧话。
“泥鳅。”六皇子笑起来,一笑起来就如沐春风,“滑不溜手,跟泥鳅一样,任谁也别想捉到一点错处。失个女儿还来皇帝欢心,不亏。何况陈家长女一向不算出众,陈家更看重的是陈家次女,请来名士大儒悉心教导,陈显更是将陈家次女放在自己身边儿教养,这才是陈家的宝贝和寄托信誉的下一辈。”
所以上辈子陈婼被推出来嫁给了上位成功的二皇子,所以这一世十五岁的陈婼还没有定亲。
合着是要留着好货钓大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