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没给方皇后说起那日陈婼的事儿,方皇后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没隔几天知道了个全儿,当下罚行昭跪在方福的小灵堂里抄了三百页书,将话儿说得很重。
“听人说起来,陈二姑娘的举止是不算大气,可你自个儿想一想,陈显大不大气?陈夫人大不大气?连绥王妃陈媛不出声不说话,她可曾做过什么事儿让人拿过什么把柄在手没有?表面跋扈率直,内里心生七窍的人多如牛毛,焉不知她是不是在诈你的话儿?是不是在迷惑你?别把自己想得很聪明!也别把别人看得蠢!遇事多想想,甭拿一面之交便定了这个人的心眼品性!”
方皇后一直在高看陈婼,毕竟陈显是让方家吃了大亏的人。
行昭心头陡然一惊,陈婼那日的锋芒毕露,确实是让她大松了一口气!
陈婼...是故意让她掉以轻心...还是本性就是如此?
行昭努力回想前世的场面,却发现朦朦胧胧中从来没有正经地或是正面地看见过陈婼的那张脸、那颗心,无论是陈家一跃上位也好,欢哥儿早夭也好,二皇子的摇摆不定也好,她悲哀地发现她从来没有和陈婼正面交手过,而在侧面的博弈中...
她全部输得一塌糊涂。
方皇后给行昭狠狠地敲了个警钟,而六皇子派人盯紧的平阳王府却没有任何异动。
轿子比马车颠簸,轿子被人扛在血肉组成的肩膀上,是该更颠簸些。
一颠儿一颠儿的,行昭拿手扶住轿沿,她被颠儿得没法思考,被一颠儿思绪就不晓得飘到了哪里去了...说实话,轿子坐起来是没马车舒服,可轿子至少有一个优点,是马车无法比拟的——死老六总不可能钻到轿子里来堵她吧...
鞭炮声越来越近,到最后已经是响在耳畔了。
轿子一停,行昭下轿,地上全是鞭炮的红纸屑和充斥着硝味儿的青烟,羊毡红毯从朱漆门廊一溜儿铺到了胡同口儿,门前闹闹嚷嚷一片,定京城里数得上号的人家,能拿到帖子的人家全都来了,各家的管事领着几车礼堵在门口。
行昭探身往后看了看,还是白总管亲自站在门口迎客接待,白总管没瞧见行昭,是他身边的一个小管事瞅见了,踮脚和白总管说了几句,便过来异常恭谨地福了身,领着行昭往里走,一路话就没停。
“平西侯夫人已经到了,欢宜公主也到了,和欣荣长公主在一桌斗叶子牌呢,将才还派人到门口来问道您。”
“太夫人特意叮嘱县主一来,就先领到正院里的新房去转上一圈儿,瞧瞧满意不满意。”
“六姑娘病得起不了身,请了太医过来瞧了瞧,只说是身子虚了,好好养着就行。奴才却听说六姑娘最近连饭也不大用,一天到晚更没了话说。”
句句话都是行昭想听的。
正当行昭认认真真想抬起眼来打量打量那小管事时,却看他顺势转了个弯儿,佝身笑着请行昭入外堂正屋,“...几位夫人和公主都在这处,您是先喝口茶歇一歇还是径直先将新房看了?”
行昭不动声色往后看了看,正好看见贺三夫人何氏往另一个方向拐了弯儿。
这个小管事...是特意让她避开何氏的吗?
若她直面何氏,这种场面,两方都得克制住,两边的脸色不会好看,算起来她受的损更多些——未出阁的小娘子和亲婶子闹得很难看,传出去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个贺家的小管事摆明了是在和她示好。
行昭来了兴趣,出声问了几句,“...叫什么?在哪处当差?家里还有别人没有?”
小管事眼神一亮:“...白总管的徒弟!叫张德柱,家有老小,媳妇儿在二夫人院子里当差!”
行昭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便抬脚进去。
邢氏招呼她过来,行昭一眼便看见了明显瘦了下来的欢宜,敛了裙摆迎过去,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外头陡然喧嚷得翻了天,有半大小子跑来跑去地传消息。
“新娘子和新郎官到啦!”
行昭赶紧涌上去看,趴在门廊上探长脖子往外瞧。
在一众眉清目秀的小白脸里,自家长兄身着红衣,要系大红结,肤色和相貌那叫一个与众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