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差，风像头生气的狮子，吼个不停。

狼尾视线越过木栅栏上方看着外面的天空，心情灰暗又低落，明天，他就身在东荒之地了。好一会儿，狼尾才收回视线，看着栅栏另一边挤在一起的羊群，有几只羊脸偎在栅栏边，愣愣地看着狼尾手里吃剩下的半个干萝卜，狼尾欠了欠身，伸手把干萝卜塞过栅栏喂给一只小羊，小羊伸嘴接过干萝卜便拼命地嚼起来。

老人用木棍从火堆里扒出一个烤好的土瓜，徒手抓起来，递给狼尾，狼尾忙道谢伸手接了，土瓜太热，狼尾一下把土瓜扔到了地上，很羞愧地看了一眼老人，又伸手把土瓜捡了起来，放在腿上。老人又扒出一个土瓜递给红发鬼，嘴里絮叨着，土瓜是他秋天的时候从山上挖来的，藏在地窖里，一冬天都没有吃完。老人又给自己扒出一个土瓜，边吃边不停地说起自己的事情。他太孤独了，也太老了，人老了就爱说以前的事情，还要说个不停。狼尾和红发鬼从老人的话语中得知，老人家世代都生活在大风口，以放牧为生，他曾有过一个老妻和一个女儿，但都死去了，老妻是病死的，女儿在一年冬天出去找走失的羊，就再也没有回来，连尸体都没找到，现在，老人就守着这两间破土房子和那群羊生活，日复一日。

“我活不了多久了。”老人说，用满是老茧黢黑的手摸摸蒙了一层白雾的眼睛，看看栅栏另一边的羊群，“我死了，我的羊就会被抢走了。”

狼尾看着老人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的花白头发，心里生出一丝怜悯，可一瞬间，那怜悯就消失了，一个被流放东荒的人怎么还有资格可怜别人呢？他脸上的铁字印已经结了厚厚的疤，用手摸起来硬得像石头，“东荒流犯”，那就是他以后的身份。

“东荒那边什么样子？”狼尾不由自主地突然问道，头垂得低低的，嘴里的一口土瓜还没咽下去。

红发鬼和老人看着狼尾，愣了一会儿。

“东荒，是野人的地界。”老人说，“野人……”老人若有所思的样子，“野人不像从前那样了。”

“怎么？”红发鬼忙问，看上去比狼尾还着急。

“荒狼从没越过山梁到西边来，从前两年开始，大风口也有荒狼出没了。”老人说，“我见过一次来这边的荒狼，死的，去年的时候，村子里的年轻人射死的，大得像头公牛，身上插满了箭，那是搭了一条人命和一条胳膊才抓来的，我们怕有别的荒狼来寻仇，就把它烧了，足足烧了一夜才烧干净。”老人说完，默默摇头感慨，“荒狼真是大，要是不烧，那张皮能做好几身皮斗篷了。”

“您是说，荒狼跑到西边来跟野人有关系？”红发鬼问老人。

“有人说，东荒没有猎物了，荒狼被逼无奈才到西边来找吃的，也有人话说，荒狼是被野人驱赶到这边来的。”老人点点头说，把手里剩的一点土瓜连皮一块塞进嘴里嚼起来。

“野人驱赶过来的？”狼尾皱眉看着老人，“野人为什么要把荒狼驱赶到西边来？”

“谁知道呢？”老人咽下嘴里的食物，摇摇头，“听说野人也开始养牲口了，养了牲口，怎么还容得下荒狼呢？”

红发鬼嗤笑了一下：“野人也养牲口？那些生吃血肉的野蛮人怎么会放牧？”

老人默默地摇摇头：“野人跟我们有多大区别呢？不都是一样的皮囊？”

“是啊。”狼尾口中喃喃，应和老人，“不都是一副皮囊吗？”

红发鬼和狼尾在老人的屋子里等待天黑，过夜，第二天清晨，与老人道别，向真正的“大风口”去了。

山梁像被噼开一样，形成一道又窄又深的峡谷，峡谷里常年风声呼啸，所以就叫“大风口”了，大风口往西一大片有人烟的地方也跟着叫了“大风口”，峡谷西口驻扎着一个小兵营，屋子和围墙皆是石头砌成，倒显得坚固，兵营里不过十几人，负责监视大风口外的野人和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