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起起伏伏连绵不断,新生的草还没完全盖过旧草,一片鲜绿中夹着枯黄。太阳低低的,照得狼尾眼睛冒花。他用外衣做了个包袱背在背上,手里拿着一根一人长短手腕粗细的木棍,一头削成了尖,木尖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有野羊的血,有獾子血,也有山兔的血,还有一条黑纹蛇的血。杀那条黑纹蛇是个意外,狼尾从没打算要吃蛇肉,他厌恶这种没有脚却又极凶恶的东西,那天他无意间遇到那条刚吞下一窝小山兔笨重地无法动弹的黑纹蛇,上天送的食物,狼尾不得不接受,何况还有几只小山兔,他用石头砸碎了黑纹蛇的脑袋,用石刀割开了黑纹蛇的肚皮,几只小山兔早一命呜呼,但还没被腐蚀,仍是几块新鲜的兔肉,甚至兔皮都没有受到蛇胆液的损害。狼尾吃掉了蛇肉和兔肉,把几张嫩兔皮刮净了挂在木棍上边走边晾,晾干了又揉好,存在了包袱里,想着有空缝成几个耳套,到下一个冬天的时候再用,他已经在有限的时间里学会了东荒的一些生存法则,其中之一就是:这片土地上,没有东西可供你浪费。
狼尾爬上一个小山坡的时候,回头望了望,那个孩子还在后面跟着,三天了,那个孩子一直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像个跟踪病鹿的孤狼,又像个失群的羊羔赖上了母鹿,狼尾觉得大概说那孩子是个失群的羊羔更合适些,毕竟他看上去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他不敢太接近狼尾,只是远远地跟着。狼尾爬上坡顶,看到前方几百步外有一片孤零零的小树林,便加快了步伐向小树林走去。
到了树林边,狼尾又回头望望,那个孩子刚爬上山坡,正朝小树林走来,狼尾钻进小树林,四下看看,藏进了一片灌木丛里,透过灌木丛和树木之间的空隙,他能隐约看到那孩子晃动着时隐时现的身影。
孩子的身影越来越近,狼尾看到他走到了树林边,逡巡着不敢进来,好一会儿,他才走进树林里,像个躲避狐狸的草鼠,瘦弱、动作小心、眼睛里满是恐惧。
狼尾缩在灌木丛里,等着那孩子靠近,孩子警觉地四处看着,没有发现狼尾,走到了离灌木丛几步远的地方。
“喂!”狼尾突然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看着那孩子。那孩子吓得浑身勐地颤抖了一下,看着狼尾,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在那里。
狼尾从灌木从里跳出来,那孩子吓得大叫一声转身便跑,狼尾上前两步,一把将孩子抓住,孩子拼命挣扎,叫喊着,挥舞胳膊在狼尾身上扑打,狼尾抓住了孩子的两个手腕,努力让他安静下来,可孩子又用脚踢打狼尾,狼尾只好把他按在了地上,孩子依旧挣扎着。“嘿!”狼尾对孩子呼喝一声,“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孩子看着狼尾,呼呼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像小兽的咆孝。
“你是谁?”等孩子安静下来,狼尾问他。孩子不说话。
“跟着我干什么?”狼尾又问。孩子还是不说话,只愣愣地看着狼尾。
“你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狼尾轻轻拍拍孩子的脸。孩子生气地躲避着,还是没说话。
“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狼尾气道,放开了那孩子。孩子也不再跑,从地上坐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了狼尾肩上的包袱,把手伸进包袱里摸索起来。
“喂!”狼尾抢回包袱,把孩子推到一边。孩子不依不饶,又扑上去抢那包袱,狼尾又把他推开。
“你饿了?”狼尾抱着自己的包袱,问。
孩子伸手抓住包袱一角,对狼尾点了点头。
“把手松开。”狼尾指着孩子,“我给你拿。”
孩子松开了手。狼尾坐到地上,打开包袱,从包袱里又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包,小布包里是一块烤熟的獾子肉,虽然已经因为有些腐坏而变味了,但仍不失为一道美味。孩子一把将小布包抢了过去,扯开,一口便咬了下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喂……”狼尾看着那孩子,手伸过去又缩回来,像是怕那孩子咬了他的手,眼看着他把一整块獾子肉全都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嚼着,“你……你也给我留点儿……”
嘴里塞得太满,那孩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肉咽下去,有一会儿甚至都喘不上气了,脸憋得通红。狼尾真担心那孩子会噎死,但等那孩子又去抢他的包袱的时候,他知道那孩子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
“你是几天没吃东西了?”狼尾抱紧了包袱,“没有了,你吃的那是我省了两天的粮食,你知道不知道?”
孩子马上就住了手,又怕又羞地看了看狼尾,便低了头,一会儿,孩子抬手扯开破衫的领子从脖子上拽下一个东西来,伸胳膊递给狼尾。狼尾有些吃惊,愣了愣,从孩子手里接过那东西,看看,不由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块青玉石,上面浅浅地凋刻着一只飞鹰,虽然有些粗糙,但也是件难得的东西,尤其是在东荒这种地方。
“你怎么有这东西?”狼尾皱眉打量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孩子,问道。
孩子不说话。
“我可不要你的东西。”狼尾把玉坠递还给那孩子,孩子把手背到身后不肯接。
“嘿!”狼尾一把抓过孩子的胳膊,拉过他的手来,将玉坠塞到他手里。
孩子抓着玉坠,低头沉默着,也不说话。
“我原来也有一块玉坠,可比你的好。”狼尾说,从孩子手里拿过玉坠给他重新戴在脖子上。
孩子看看狼尾还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