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摩挲着精致的床幔,细细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座寝宫。寝宫格外的大,因而在这样的黑夜里,显得空旷且寂静。 寝宫四周悬挂着许多曳至地上的白纱,夜风拂过,带着脂粉香和靡靡笙歌,层层叠叠的雪白罗纱在暗夜里翻飞,能够看见透过白纱照进来的舒朗月色。 是了,这里是明月台。 脚边青铜兽吐出袅袅青烟,有缥缈歌声自远处传来:“魂兮归来……” 额头隐隐作痛。 有人在唤我:“阿珞……” 是谁?是谁在唤我? 我循着声音踉跄跑去,在白纱前止住了脚步。透过白纱,隐约可以看见依稀人影。 心莫名的跳得飞快,似要从腔子里跃出来了一般。 我颤抖着手拂开白纱,入眼处,是绣着幽兰的月白衣襟。 抬起头,可以看见光洁的下颌,然后是淡色的薄唇,秀挺的鼻梁,秀致的眉眼。 我端详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眼如琉璃,秀若莲花的白衣少年弯起嘴角:“阿珞……” 这样的语气,记忆深处,似乎曾有一个人也这样喊过我。 是谁呢? 我仔细回忆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挣扎着破土而出。 又是在做梦么? 又是那个人。 白纱外烛火暝暝,整个明月台都弥漫着淡淡的松脂香味。 我掀开床前纱幔,天还未亮,仍是一室昏暗。 身上全都是汗,湿乎乎的,黏腻得很。 墨鸦应该还未回来,不如先去泡个澡。 寝殿里有专门的浴池,没有叫来宫人,我自己宽衣解带——实在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还有十几双眼睛在旁边齐刷刷盯着,就算是女人也不行。 一点点踱到水里,靠在白玉铺成的檐壁上,简直舒服的快要睡过去。 清冷的月光透过重重纱幔,铺展在水面上,闪烁着点点银光。 突然就想起一首上学时背过的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杨贵妃级别的待遇啊,也不枉我穿越一遭受的苦了。 秦朝大众的伙食水平让我好想哭泣…… 泡完澡,我舒舒服服的穿好衣服,坐在妆台前梳头发。 不,不是我自己梳。就算生活在生产力低下的小农社会,咱也好歹是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剥削阶级好不好。给我梳头发的是我家亲亲侍女——小月。 小月妹子是个好姑娘,秀外慧中剔透伶俐,玩得了宫斗混得了江湖,文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武能上山擒虎下海捉鳖。重点是人家还是个大美女。留在我身边当个贴身宫女真是可惜了。 我看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孔,深深的郁闷了。 咱长的不磕碜,不客气的说,咱就是那绿鬓朱颜雪肤花貌的卿卿佳人。然而万事总有缺憾,我唯一的缺憾就是——太嫩了,刚十三。 其实年纪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再次体验了一把童年生活。但是我这里情况比较特殊,咱中国有两个著名的短命王朝,一个秦朝一个隋朝。在如今成批成批的穿越大军里,本人比较不幸,在中国上下五千年这么长的时间段里,在几亿分之一的概率下穿越到了这个只有十五年的秦朝。妈蛋!秦朝啊!二世而亡啊!秦亡了之后就是楚汉争霸啊!他们家皇帝都被人一太监干掉了,我们这些宗室能有啥好果子吗?而且秦二世胡亥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不怎么友好,我能不能活到秦亡都是另说…… 在这一系列客观因素的作用下,我要再不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女主光环都罩不住我了有没有! 然而我该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呢?告诉嬴政以后咱们家就是败胡亥这个败家孩子手上了,快把他给灭了?我怕嬴政把我当妖怪先把我给灭了.辅佐复苏打败赵高然后功成名就顺利隐退?人家扶苏都出宫建府了,平时根本接触不到啊.发展自己的势力控制朝堂局势?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首先,咱没娘,没啥外戚势力.其次,咱没钱没权,不是每个公主都能像人大唐的公主一样幸福的.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在我们君主□□的国家里,皇帝的话比什么都好使,由皇帝一个人的支持就够了.可问题是,我人"小"言轻,嬴政压根不把我的话当回事!真是有够郁闷. 我郁闷地盯着铜镜里自己的一张萝莉脸,狠狠皱起眉头。 小月全当没看见,依旧淡定给我梳着头发,顺便还给我上了个妆. 我无语:“小月,头发梳好就行了,上什么妆啊,大半夜的又没人看……” 小月端庄一笑:“墨鸦大人应该已经回来了。” “他回来同我上妆又有什么干系……” 夜风吹来,我眼见得铜镜里突然多出一抹墨色衣角,向来不正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徒弟见师傅,自然是要整装肃容才显得恭敬。” 我挑眉:“少乱攀关系,谁是你徒弟了。” “哦?那我们便是两不相欠了。那我也无须将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小情郎的消息告知你了……” 我怔住。 白色纱罗随风飞扬,耳边仿佛又响起梦里的声音:“阿珞……”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都荒芜。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在哪儿?” 夜,依旧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