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乘锋骑马离开的不久之后,李木匠还在对着库房里的斧头瑟瑟发抖。
并非只是因为恐惧,而是物理意义上的瑟瑟发抖,他总觉得这把斧头像是冬天冻上的冰块一样,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浑身冰凉。
不敢碰,是真的不敢碰,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碰这把斧头哪怕一下。
一咬牙一跺脚,李木匠干脆把库房的门关了起来,反正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做不了什么木匠活了,还不如把那斧头关里面,至少能让他心里踏实一点。
可就在李木匠这边准备回到堂屋,给老婆孩子做点吃食的时候,他的院门却被推开了。
“你看到我的弯刀了吗?”
这推门进来的却是杨三郎,眼下正挨家挨户问他那把刀在哪。
“我明明记得带回来了……”
“没看到。”
李木匠一阵挠头。
看肯定是看到了,毕竟杜乘锋来他这里的时候还带着那把弯刀,不过说肯定是不会说的,这位杜兄弟既然把刀拿走,那想必是有大用的。
“你要不再找找?”
“不找了,或许这也是祖宗对我的考验之一。”
杨三郎想了想,倒也没有继续找下去的意思了。
那确实是不用找下去了,整个村子都已经被他问了一遍了,村口的李木匠这边是他问的最后一家,再找不到的话,那也确实是不用找了。
“或许这就是祖宗想要告诉我的东西,刀其实没那么重要,用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说着,跑了一圈的杨三郎干脆坐了下来,找李木匠讨碗水喝。
都是乡里乡亲的,李木匠倒是也没拒绝,更何况这杨三郎也算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前几年也能算是一表人才——但也仅仅只是前几年了。自从他那位杜乘锋杜兄弟来了之后,这杨三郎便开始了他的魔怔之路,直到现在都没停下来。
想到这里,李木匠不禁有些惋惜,不过这种事情倒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他那位杜兄弟,实在是太强了。
两只公猫凑一块还会打起来,更何况两只老虎,年轻人大多气盛,肯定是要分个高低的——不过和他那杜兄弟比起来,这原本还像是幼虎的杨三郎也只能算個公猫了。
有道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杨三郎显然就是被气死的那种。
那一夜,杨三郎去挑战杜乘锋的事情,村里人后来也都知道了。他那位杜兄弟虽然放了杨三郎一条性命,但那近乎无视的态度却几乎等于一脚踩断了杨三郎的脊梁。
李木匠倒是知道这件事,不过决斗的两方毕竟有过仇怨,更何况杨三郎做的事也确实不地道,他一个外人也不想多说什么。
“哎……”
想到这里,李木匠干脆找了糖罐子出来,往杨三郎的水碗里加了点甜味。
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一下自己的怜悯了。
“谢了,李叔。”
片刻的沉默之后,杨三郎接过水碗。
也就是在这时候,有战马疾驰声,远远传来。
“是……啊,是他回来了啊。”
李木匠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却有意识的没有提杜乘锋的名字。
“他早晨出去的,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李叔,其实不用这样。”
杨三郎勉强笑了笑。
“我……已经认输了。我能活到现在,说白了这条命也算他赊给我的。我也承认,说服气的话肯定有点假,但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服也没什么用,人家不会放在眼里。”
“都一样。”
李木匠又倒了一碗糖水过去。
“男人嘛,都这样,谁都是看着另一个男人,这么一路学着长起来的。你爹走得早,杨老丈又是那个温吞性子,他能教你识文断字,但是也没办法教你怎么当个男人……”
“算了,李叔,咱还是不聊这个。”
摇了摇头,杨三郎便准备再喝一碗。
可就在杨三郎要从桌上拿起水碗的时候,却发现碗中的糖水,正在微微震荡着。
“嗯?”
杨三郎下意识地抬起头,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