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房间静的可怕。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只是慕婉静的呼吸平稳;南宫默的呼吸急促;古行风的呼吸厚重;南宫思的呼吸匀称。 南宫思就站在慕婉静的身后,虽然听了刚才慕婉静的话,知道自己有可能葬身云江。但此刻,他却隐约有些骄傲,因为慕婉静是他的女人,而他的女人比他们几个男人看的都更透彻。古行风紧皱眉头,他知道慕婉静已经有了主意,但是她不说,因为他才是将军,她要给他机会。 “皇上,现在是七月,清晨来的早而且不热,我们这一路都是天刚亮就出发,臣想明早在提前半个时辰出发,人少对于我们也有好处,就是可以首尾兼顾。这样我们争取后天中午到达溪州,如果城门开着最好,若真没有,我们即刻绕城而走。努力赶在南宫远的追兵没有赶上我们的时候,度过云江。” “霜儿,依依了。”“在隔壁房间哄孩子们睡觉了,怎么了,皇上。” 南宫默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古柳霜的手。“明王妃说溪州城的大门十之八九是关着的。” 古柳霜眼神坚定的看着南宫默,双手慢慢抚摸上这个男人的肌肤。只半个多月,这个她爱着的男人似乎苍老了很多。可是这并不是他的错。 “皇上,我只知道跟着你,若老天真不给我们活路,我就随皇上一起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只可怜了孩子们。他们还那么小。”是啊,他们还那么小,他们有什么错,可是这就是生在皇家所必须承受的。好一会儿,已经上床的南宫默忽然笑了。 “皇上想到什么这么开心,到叫臣妾也开心开心。” “朕只是在想,若到了溪州,城门真是关着的。朕真觉得慕婉静不是人,到是神了。” “她若真是神,臣妾只求她保佑我们安全到达云州。” “婉儿,你恨我吗?” “你为何这样问?” “若当初不是我执意要你进京,你如今还和你娘快乐的在川阳,也不至于…..” 慕婉静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空。“当初是我自己同意来的,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婉儿…..”南宫思还想说什么,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盖住了他的嘴。 “南宫思,我什么都不害怕,若过几天,我们真的死了,黄泉路上也不孤单,我很开心。”南宫思想问究竟是因为有古行风陪着她才开心,还是因为自己陪着。可他不敢问,他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确定此刻的她在自己怀里。 第三日正午时分,当一群人顶着烈日赶到溪州城外时,等待他们的却是紧闭的城门和高耸的城墙。本来,他们可以晓以大义,让曹坤打开城门,可是他们没有时间,也不敢赌到最后曹坤就会开门。一行人在城外做短暂的休息。 “行风,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走到现在,南宫默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他的父皇给他留下这样一个残局,一个他毫无防备,措手不及的残局。 这大半个月,除了休息。就是没命的逃亡。当日在鬼谷,他本以为自己会和前朝那位小皇帝一样,死在那儿,可是没有。但等待他的是什么。是伏击,是损兵折将,是更加艰辛的逃亡。每时每刻都感觉像有敌人在走进一样。 但他却不能倒下,他明白,所有人都是为了他,为了他才承受这一切。每当夜半醒来,看着身边的古柳霜和孩子们,他就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振作。可是如今,连溪州的城门都关闭了,老天仿佛刻意与他作对一样,还要多久才能到云江,到云江他又能平安过江吗? “皇上,臣以为应该往下游走。”“为何?” “朝下面走,即使我们与追兵相遇,船由于水流的关系朝下游飘去,对于我们而言更安全。而且根据明王之前的回忆,从下游走的这条路也更近些。明王的人此时一定在江边等我们,按照之前的约定,除了我们自己的船只,已经没有船可以过云江。我立刻派人通知他们,把船开到下游十里处,我们绕城后大约就是在那个位置。” 当夜幕再次降临,他们也再次宿在野外。“依依,去陪陪皇上吧。”柳依依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孩子们,慢慢的站了起来。 “姐姐。”柳依依握住古柳霜的手,眼泪慢慢的流下来。古柳霜本想劝柳依依几句。可看了一眼身后的孩子们,也忍不住流泪。“只可怜了孩子们。”这就是母亲,她们无惧死亡,但舍不得孩子。 “胜负未分,鹿死谁手还未定。姐姐们又何必自怨自艾。”古柳霜和柳依依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慕婉静。慕婉静本是去找南宫默的。正好看到树林中静静哭泣的两位母亲。 本来,一切与她无关,无论是南宫远当皇帝,还是南宫默当皇帝,只要是个好皇帝就可以了。她还是可以当她的普通人。但南宫默是她的朋友,何况还有古行风。南宫远是不可能放过古家的,所以,此刻,她只能在这里。 女人的嫉妒心让柳依依一时没了方寸,何况也许她们都活不过明天。 “妹妹又不是神仙,就那么肯定我们能平安到达云州吗?”古柳霜明白柳依依为何忽然如此,身为女人。她什么都没说,如果明天真的命丧云江。和不让柳依依今天痛痛快快的。 我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聪明如慕婉静,怎听不出柳依依语气中的不悦,但此时她还不知道南宫默的心思,所以她根本不明白柳依依为何忽然如此,但她不想去想,也不关心。说到底,她只是想见到自己的娘亲。 “我不知道我们明天能否过江。但我知道,在那之前,我不能失去信心;不能失去斗志;不能失去希望。惟其如此,才有可能反败为胜,姐姐,如果我们首先放弃了希望,那还有谁救得了我们。两位姐姐,我只是希望,明日在江边,无论是风平浪静,还是面对千军万马,你们什么都不要管,只需记住,护着孩子和皇上上船。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上船。只有上了船,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柳依依看着慕婉静坚定的眼神,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若明日真的死了,那今日的计较又有何意义? “妹妹难道不害怕吗?”慕婉静看着远方的天空。 “我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我娘。我和她的好日子还没有开始了。所以,我会拼了命的坚持到最后。” 慕婉静站在那儿,看着不远处的南宫默。远处,错落着高大挺拔的树木,还有银光闪闪,平坦的河面。这美丽的大自然,层层叠叠都有着还无人知晓的妩媚。树木;水面;远山,都如同宝石一样,在跳荡的月光下闪烁发光。 可南宫默此时看不到这一切。他的内心充满绝望,愤怒。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去恨谁,恨自己的父皇吗?可如果不是他,也没有今天的自己;恨南宫远吗?可是南宫远又何尝不是一个无辜的人。他想逃,可偏偏无处可逃,任何人都可以逃,唯独他不可以。 慕婉静了解此刻南宫默的绝望,也了解他现在的心情。因为她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中活过来的。南宫默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才发觉地上有一个长长的影子。 当两个人坐在草地上的时候,南宫默仍然有些恍惚。慕婉静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星空下的一切在此刻忽然很美好,刚才的愤怒委屈好像都没有了,南宫默享受着难得的时光。很久之后,慕婉静才开口。 “六岁之前,我和娘住在幕府的一个偏院里,虽然在那里生活了六年,但其实我除了和娘的院子,根本不知幕府有多大。虽然日子过的清苦,慕于柏也很少来看我们,但我很是开心。可是,忽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管余把我叫了去。不问青红皂白的给了我一顿鞭子。这鞭子不是母亲吓唬孩子的轻轻一抽。是打的皮开肉绽。然后我被关进了柴房,一关就是一个月。 六岁的我不懂什么是绝望,只是感觉到疼和害怕。怕黑,怕再也见不到娘。开始的时候还哭,后来连哭都不会了。送来吃的我就吃,不送我就饿着。终有一天,我出来了,成了慕家的二小姐。只是我这个二小姐顶着贱命的头衔。只能跟着慕婉桐身后侍候她。可管余总会找借口打我。有一次被逼急了。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咬了她一口。她恶狠狠的威胁说以后休想见到我娘。从那以后,我连反抗也不敢了。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忽然有一天,慕于柏把我要了去。” 慕于柏,想必就是那个侍候见到入尘大师的吧,南宫默想。 “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些,可是不知为什么,慕于柏每天逼着我学经史子集,还问我朝堂上的问题,我若回答不出,仍是要挨打的,只是他打的到比管余的好些。我就这样被逼着读,想,拼命的想。八岁的时候,他让我扮成小厮的模样跟在他身后。于是,我很快发现了另一片天空。官场上所有的逢迎拍马,尔虞我诈,我全都明白了。九岁那年,我不知是我的哪句话让他高兴了,总之是下朝后他特别高兴,摸着我的头说果然没错。他问我想要什么,我直说想见娘。可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我终于明白,一切都要靠自己。于是,我说我想学武,他永远不知道我学武是为了见我娘。十岁的时候,时隔四年再次见到我娘,她由于长久的没说话,连说话都不怎么会了。我当时心里充满了恨。可十岁的我已经明白。恨是没有用的,我必须让自己变的强大,我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中长大的。” 好好,好你个管余,好你个慕于柏,什么命格奇佳,原来你就是这样逼她的吗?慕婉静看着远处的天空,大地,山川。回想着曾经的一切,心仍然那样痛,若不是为了激励南宫默,她绝不想在回忆起这一切。 “婉儿,我当初应该杀了管余和慕于柏的。”慕婉静看着南宫默,那么柔软的光芒,脸上带着笑意。 “南宫默,等你回了丰都在杀他们好吗?南宫默,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绝望,好吗?”小女孩就那样满脸微笑的看着他,可这笑容给了南宫默怎样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