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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可有青天否

八月初四。

头条编辑部在陈初带领下,穿梭在双河村附近的村落。

张贵身死的消息,早已在周边传开,人都死了,自然就没了威慑力。

当陈初询问起他的事迹时,不少受过张贵等人欺压的百姓主动站出来诉苦。

“他们一伙泼皮偷过俺家的鸡......”

“俺们家的菜园子,被他们祸祸过.......”

“前年,我家的狗不过朝朱阿四叫唤了两声,便被他踢死了!”

“张贵打过俺当家的......”

一上午的时间,信息倒是收集了不少,不过却没有那种能引起强烈情绪起伏的案例,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下午,陈初带着玉侬、翠鸢来到一个名叫沙窝铺的村子,找到一名李姓寡妇。

“报社?啥是报社?”李寡妇望着站在篱笆外的三人,一脸警惕。

“报社便是......是为百姓发声、主持公道的地方。这位嫂嫂,我听闻李大哥前些年被张贵打死了,可有此事?”

陈初隔着篱笆拱手道。

“哎......现在再来说这些还有甚用......那张贵不是已被人打杀了么.......”

“是打杀了不假,但起先打死张贵同伙朱阿四的鹭留圩刘氏兄弟,至今还在大狱呢。官衙里有人说张贵是守法良民,我们这才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呸~是哪个坏心烂肺的说张贵是良民?他若是良民,这天下便没了歹人!”

李寡妇破口大骂,随即把陈初几人迎进了院内。

破旧柴屋内,一名七八岁的男童勾头打量着几名陌生人。

玉侬见了,从荷包里抠出一枚蜜饯,随后许是觉着自己太小气了,忍着肉痛抓出一半,然后朝男童招了招手。

男童见着有吃的,大着胆子上前接了,迫不及待填进嘴里一颗。

“娘亲,好甜......”男童躲在李寡妇侧后,嘴巴使劲吸吮,眼睛盯着玉侬移不开。

蜜饯好甜,仙女姐姐好看。

李寡妇摩挲着男童的头顶,眼底尽是温柔。

“贵客坐吧.......”李寡妇搬来几支木桩,请陈初坐了,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阜昌五年.......”

据李寡妇讲,两年前,张贵等人轻薄了她几句,自家男人看不过上前理论,被张贵等人打了一回。

事后,自家男人心情郁结、怏怏不乐,半年后得了一场急病,便撒手人寰了。

在李寡妇眼里,自家男人就是被张贵这伙人害死的。

不过,客观讲,还真不好说这场急病和半年前的冲突有没有必然联系。

“嫂嫂,除了咱家这事,那张贵还做过旁的恶事么?”

待李寡妇讲完,陈初又道。

一旁的玉侬捏了支炭条,快速、扼要的记录下了李寡妇所说内容。

“说起来啊,还真有一桩......”李寡妇下意识往西边的连绵青山望了一眼。

“阜昌三年,咱这沙窝铺搬来一对父女.......哦,他们是打北边来的......”

‘北边来的’,大概又是中原沦陷后,想要逃去南边却最终落户在了桐山县的百姓。

和猫儿当初的经历有些相似......

脱离了家乡,也就没了宗族的保护。

这些人,最容易被泼皮欺负盘剥。

李寡妇继续讲述道:“这姓杨的老汉倒生了一個标志闺女,只是这世道,生的好看也是祸事......张贵等人便盯上了他家闺女,硬说杨老汉垦出的荒地归他祖上所有,非要杨老汉拿女儿抵债.......

杨老汉不依,张贵等人便要硬抢他那女儿。杨老汉护女心切,与几人打斗起来,却被打的头破血流......隔天便死在了家里,他那女儿趁乱跑进了山里......一眨眼,此事都过去四年了,也不知他那女儿是生是死......哎,这世道.......”

‘啪嗒~啪嗒~’

正在记录的玉侬,听了这悲惨故事,一时没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了纸上。

申时。

陈初等人已离了沙窝铺,李寡妇独自坐在院内,轻轻拭了拭眼角。

这场采访,不免勾起了过往伤心事......李寡妇愿意说出来,是不忿官衙里有人认为张贵是守法良民!

同时,她朴素的世界观里还觉得,打杀了恶人的人,定然是好人,刘氏兄弟不该有罪。

“娘亲,娘亲......”跑到近前的儿子,让李寡妇回了神,却见儿子摊开脏兮兮的小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块足有三四两重的银锞子。

李寡妇吓了一跳,忙斥道:“哪里来的!忘了娘亲怎教你的?饿死也不能做贼,敢偷人钱物,娘亲手打折你的腿!”

男童被慑住,嘴角下垂想要哭,忍着眼泪指向了远处,“娘亲,我没偷......是仙女姐姐赠我的,她还说......让我等他们走远了再给娘亲......”

李寡妇忙抬头看去。

只见日头偏西、树影婆娑,田间小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人影......

......

返回鹭留圩的途中。

玉侬紧紧抓着陈初的左手食指,闷闷不乐。

“怎了?”陈初侧头问道。

“公子......这世上为何有这么多恶人呀......李嫂嫂好可怜.......还有逃进山里的那位小娘,也好可怜。”

“嗯,这也是我们现下所做之事的意义。”

“公子,甚是意义呀?”玉侬仰着头望向陈初,大眼睛不灵不灵的忽闪着,像一名好奇、好问、好学的小学生。

“意义......”这个词很深奥、很难解释,陈初敷衍道:“意义便是做有意义的事,比如我们今天的采访,采访完以后把张贵等人的恶行刊印在头条上,把罪恶摊放在阳光下,便是有意义的事。”

“哦......奴奴也要做有意义的事。”

“嗯?你要怎做?”

“奴奴也想写一篇公子说的‘社论’。”

“那便写!”

当夜。

鹭留圩蔡宅西跨院的灯火一夜未熄。

众人把收集来的信息汇总以后,开始连夜撰写文章。

便是张、王两位书生也格外兴奋。

批判他人,自古以来便是文人最爱做的事,并且此次事件的反面人物既不是权贵、又不是士绅官员,只是一个小小泼皮。

且是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死泼皮。

同时,收集了众多素材、见识了张贵等人的歹毒之后,一种为民伸冤的豪迈之情跃然心头!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丑时。

已是后半夜了。

“长卿,明日版面调整一下,把《三打白骨精》这一回的连载调整到第二版,头版刊印这个......”

陈初递给柳长卿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后者接了,当即安排值守在此的工人刻蜡、准备刊印。

这边,玉侬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随后噘起嘟嘟唇,朝面前的宣纸上吹了吹,待墨迹稍干后,迫不及待拿给了陈初看。

“沙窝铺见闻......”

陈初轻声念出标题,不由一笑,随后仔细看了起来。

和张王等书生高屋建瓴的批判不同,玉侬身为女儿家,不但笔触更为细腻,也更能共情。

她看待此事的角度也不同,更多着墨在失去了家里顶梁柱的李寡妇生活如何艰辛、不易,以及对那名逃进深山里的小娘命运的担忧。

整篇下来,娓娓道来,像是有人亲口在耳旁幽幽诉说女儿家的诸多心酸。

生的丑了,被人嗤笑。

生的美了,却招来祸事,殃及家人......

“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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