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一路设有三司,分别为转运使的漕司、安抚使的帅司、刑狱使的宪司。
名义上三司各司其职,地位平等,但如今天下纷乱,掌管兵事的安抚使职权明显要大于其他两位。
所以,有张纯孝背书的话,帮陈景彦拿下一个州府贰官,概率相当大。
张纯孝肯配合,一来让子侄去桐山做官有利可图,二来他未必没有借此混入桐山系、或者和桐山系结成盟友的想法。
桐山系现下不止有钱、有人,也有兵了.......张纯孝自信再搭配上自己手中的权,往后在这河南道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这边,陈景安每日和兄长通信,他确定兄长并不知此事。
当天,回了官舍住处,立即手书一封把此事告知了陈景彦。
二十九日。
桐山县衙官舍内稍显忙乱。
陈景彦夫人谭氏以及女儿陈瑾瑜、陈景安夫人程氏,正在收拾行装。
后日,也就是十月初一。
两位夫人便要带着陈家三兄妹先一步返回颍川老家。
“大嫂,大哥下一步的去处还没有消息么?”程氏把叠好的衣裳在箱笼里放了,问了一句。
坐在床沿叠衣服的谭氏,抬头道:“倒是让同年打听了,却没消息。”
说罢,下意识叹了口气。
她心知,夫君不舍离开这处处舒心的桐山县。
莫说夫君不舍,便是她、一双儿女都有些不舍。
不过三年一转迁的规矩,却是没法更改的。
“大嫂,大哥在桐山做出如此政绩,想来该受朝廷重用吧?”程氏又道。
谭氏却牵强一笑,并未回应。
陈景彦虽出身世家,但如今世家在朝堂早已没了影响力,再者他才名不显,背后又缺大佬扶持,这次转迁了不起升个半级,大概率会被扔到另一個穷乡僻壤。
程氏瞧出嫂子心情不佳,不由挑了个开心的话题,“大嫂,这次回乡可有得咱忙了,纬廷和那苏家姑娘正月成婚,就连阿瑜也好事将近了.......”
这个话题的确让谭氏露出了笑容,不由看向了跪坐在地上整理书籍的女儿。
深秋阳光,缱绻慵懒。
陈瑾瑜侧面被日光洒下一身金黄,单眼皮微微下耷,遮住了那双清亮眸子。
平静的仿佛没听见娘亲和婶婶的对话。
这次她们提前返乡,一来是为准备陈英俊的婚事,二来则是为了让陈瑾瑜收收心。
早在数年前,陈家已和颍川吴家说下了陈瑾瑜的婚事,转年她十六岁,该论嫁了。
陈瑾瑜幼年时见过吴家哥哥吴逸繁。
模样不错,温文尔雅,有几分才情.......怎么说呢,既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就是一个兄长形象。
前几年,得知双方长辈定下了两人婚事,陈瑾瑜内心也没甚波澜.......哦,我要嫁给他了。
但也因此和对方开始了书信往来,陈瑾瑜不想对自己的未来夫君一无所知,写信能加深了解,也能提前培养一下感情。
本来两人的书信只限于诗词之类的交流,那时两人聊的还算融洽。
直到上月,轰轰烈烈的桐山守卫战结束,陈瑾瑜迫不及待和对方分享了此战种种,说了自己的历险,说了桐山陈都头的勇武,说了无名小岭的惨烈,也说了桐山军民的万众一心。
可对方的回信,却给陈瑾瑜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先是批评了陈瑾瑜跟随男子冒险出城,暗示她此举有‘不守妇道之嫌’。
再居高临下点评了一番,把陈瑾瑜夸赞过的人都说成粗鄙武夫,把小岭诱敌说成‘愚蠢之举’,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若我在场会如何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类的优越感。
这封信把陈瑾瑜气的不轻。
虽然小岭之战她未能亲见,但听人说起时她可是落了泪,还有满城齐呼‘桐山万胜,都头威武’这一段,听的她浑身发麻。
这才是大英雄、大丈夫!
陈瑾瑜和玉侬几成闺蜜,后者又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小话痨,所以陈瑾瑜知晓自己这位小叔叔不但能带兵打仗护佑全境,诗词更是信手拈来。
那‘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的细腻哀婉,那‘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的激昂志向.......吴逸繁,你懂么!莫以为读过几年书,便小觑天下英雄......
从这开始,陈瑾瑜再没回过信。
正在整理书籍的双手慢慢停了下来,陈瑾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微红,下意识揉了揉胸脯。
上月,那里被掐出一个青紫手印,半个月才消退.......
外间。
陈英俊和陈英朗闷闷不乐的坐在亭子里。
“哎,志远他们去了蔡州投军,让人好生羡慕!”陈英俊唉声叹气。
“大哥,这次回乡为了给你成婚,何故愁眉不展?”
“嗐!匈奴未灭,何以为家!”陈英俊背负双手,长身而立。
“哥,你说的匈奴......是谁?”陈英朗笑嘻嘻问道。
陈英俊马上痿了,缩头四下看了看,才小心道:“自然是北边的蛮子!”
两人说话间,却见陈景彦满脸通红的走进了后院,或许是因为激动,走路都有些飘。
陈英俊见了爹爹,连忙上前,做了最后一次努力,“爹,别让我返乡了,我想.......”
“返乡?”
陈景彦脚步不停侧头看了儿子一眼,哈哈大笑道:“不走了,过几日,你和英朗去蔡州!”
“啊?”陈英俊满脸惊喜,俺爹怎变得这般通情达理了?
“大伯,兄长不回去完婚了么?”陈英朗惊讶道。
“不急,晚几个月也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