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堂中分外热闹,刘四两、六百顺、周祖林等三十多位早期鹭留圩成员汇聚一堂。
“不要觉着委屈,以后会有补偿。”堂上公案后的陈初环视一众班底,笑道。
“委屈啥,搁一年多前,我还在家种田哩。”
当即有人接道,刘百顺也笑呵呵的改编了一下陈初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是都统一块砖,那里需要那里搬嘛......”
“哈哈哈。”
堂内一阵大笑。
陈初说的委屈,是这次抽调他们去淮畔三军充任百人队副都头。
像刘四两,此时已是镇淮军的副营正虞侯。
去别军却要降级使用,所以陈初才有此一说。
见大家情绪还好,于是陈初仔细交待起来,“大家去了不要着急做事,平日先低调些,多和手下弟兄亲近,待过年休沐,可以邀请手下弟兄去鹭留圩、去桐山看一看。花销方面无需担心,十贯以下,找唐敬安报销便是。”
“都统放心,属下们心里有数。”
刘四两抱拳回道。
这种事,他的确轻车熟路了,当初在鹭留圩,招募联防队员、后在清风岭,筹建周良的乌合军,都是他负责的思想工作。
刘四两的工作方式很质朴、接地气,他说不来什么大道理,只从自己一家、自己村庄的变化谈起,他这种现身说法反而能引起底层军士的共鸣。
“好了,你们去偏厅再讨论一下话术吧,晚上摆酒,咱们这帮老弟兄好好吃上一回。明日你们去各军赴任。”
陈初说罢,众人轰然抱拳应诺。
待众人离去后,陈初喊住了陈景安。
“陈都统还有事?”陈景安奇怪道。
“呃,有点私事.......”陈初有丢丢不自然。
“私事?”陈景安迷茫,咱俩能有啥私事?
“嗯,昨晚,阿瑜来了蔡州,住在我家。”
“.......”
不管怎说,陈瑾瑜的去向还是要告诉家长的。
陈景安第一反应却是,得赶快通知兄长一声,这个侄女,越来越不像话了!
.......
酉时初。
鹭留圩。
猫儿收到宝喜加紧送来的书信,的确吃了一惊。
信中,蔡婳把自己的分析完完整整写了上去,甚至还教了猫儿要去陈景彦家一趟,甚至见面后说什么话都提到了。
若在以往,蔡婳教猫儿怎么做事,猫儿大概率不会让她如愿。
但此事.......两人利益一致。
蔡婳猜的非常准确,猫儿有点慌。
以后,家中多几名女子,她有思想准备,但不能是陈瑾瑜这种呀!
有心思、有手段,还有个好爹!
那陈景彦年底即将去蔡州赴任的消息,蔡婳已在信中告知了猫儿。
从六品的同知诶!
.......若他女儿来了我家,我能压得住?
有一个蔡婳就够了!
思索片刻后,猫儿乘车直入县城,去了县衙官舍。
陈景彦后宅,果然又是一片慌乱景象。
陈瑾瑜离家时,倒是留了一封信,只说爹娘不必担心,女儿出门散心,过几日便回。
可陈景彦夫妇怎可能不担心!
若女儿在桐山还好一些,若跑远了.......这世道乱糟糟的,遇了歹人怎办!
花厅内,谭氏不住垂泪。
她不明白,以前那般乖巧的女儿,如今怎么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坐在一旁的陈景彦唉声叹气。
片刻后,陈英俊和陈英朗前后脚走进花厅,一脸焦急的陈景彦忙问道:“找到了么?”
两堂兄默默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陈景彦颓唐坐下,忍不住抱怨妻子道:“都是你把她惯坏了!”
一听这个,正暗自抹泪的谭氏不依了,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道:“官人来怨我?从小谁最宠她?阿瑜幼时犯错,你可允我动她一指头?有时明明是阿瑜做错,官人回回却拿纬廷撒气,这么多年来,纬廷替她吃了你多少回打?”
谭氏连珠炮似的反问,把陈景彦怼的一句回不上来,只能讪讪住嘴。
“若阿瑜有事,我也不活了,省的你看我心烦。人都说男人生平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你现下既升了官又发了财,就差让我去死了.......呜呜.......莪也不挡你,我死了好给你腾地方娶小......”
谭氏哭的愈发悲痛。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陈景彦扶额,大感头疼,却瞥见子侄还在,赶忙挥手让小辈退避。
陈英俊赶忙拉着堂弟退出了花厅。
只不过......
“我不是让你出去么!还回来作甚!滚出去!”
看见去而复返的陈英俊,陈景彦嗓门高了起来。
嗯,老婆惹不起,我吼儿子两声天经地义吧?
不想,陈英俊却躬身低声道:“爹爹,陈都统的娘子来访.......”
“她?她来作甚?”
陈景彦奇怪道,随后看向了谭氏,“来找你的?”
若照以往,眼下家里纷乱,陈景彦肯定不待客,但陈都统.......可是他的贵人啊!
“把人请进来吧。”
那边,谭氏已擦了泪,洗了脸,吩咐道。
俄顷,猫儿步入花厅。
谭氏起身相迎,除了眼睛微微红肿,风韵犹存的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担忧悲伤情绪。
嗯,陈瑾瑜一事,他们并未对外说过。
毕竟,女儿家家的动不动就搞离家出走这一套,大伤风评。
猫儿自然看出了端倪,却不做遮掩,和谭氏见礼后径直道:“姐姐,阿瑜如今在蔡州,我家官人让我前来说一声,免得姐姐担忧。”
这是猫儿第一次喊陈夫人‘姐姐’。
这么久以来,五朵金花家的夫人大概都知晓了一些内幕,但猫儿和陈夫人的关系远没那般亲密。
今日喊一声‘姐姐’,似乎是要坐实‘辈分’这件事。
已转至花厅隔壁的陈景彦闻声,再顾不得失礼,两步走了出来,急道:“阿瑜去了蔡州?”
“对。”猫儿点点头,耷下眼皮,似乎有些难言之语。
陈夫人作为妇人,自然更细腻一些,不由脱口而出道:“阿瑜去蔡州,去......去找陈都统了???”
“......”猫儿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这是蔡婳教猫儿的。
“.......”
陈景彦一张白净面皮登时通红。
丢人啊!
陈夫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怔了半天才忽腾站了起来,“我现下就去接她回来!”
“姐姐,不急!我虽是阿瑜的婶婶,但年岁差不多,我们之间能说些话。我今晚便去蔡州陪她几日,待阿瑜情绪安稳一些,姐姐再过去.......”
虽然猫儿什么都没说透,但在陈景彦夫妻看来,自己这女儿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跑去百里外寻一名男子.......传出去他们一家都不要做人了。
这都是蔡婳的主意......陈瑾瑜最大的依仗,不就是家世么?
那我便让你爹娘先恼了你,看你还仗谁.......
陈夫人此时又忍不住落了泪,面对猫儿又羞又愧.......你看人家陈都统娘子多大度,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悄悄上门知会,为自家保留颜面。
陈夫人起身一礼,难为情道:“此事,多亏妹妹了.......”
猫儿却露出一抹得体微笑,拉着陈夫人的手细声道:“姐姐不必如此,小孩子难免犯些错,阿瑜是我的晚辈,我与姐姐一般,会护着她。此事只要咱们两家不声张,不会有外人知晓.......待你们返乡时,我也给阿瑜提前备上一份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