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宣方世琅进殿。 方世琅收到口谕吓傻了,抱着根柱子死活不放手。“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进殿!” 阿火阿炎一人拉他一条腿,使劲往外拽。“你不去就是抗旨,我们都要掉脑袋!” “我不管,你们别拉我去……啊!” 方世琅被阿火一记重拳打懵了,再醒来时,他已经坐在通往皇宫的轿子里了。方世琅掀开窗帘勘察地势准备逃,没想左边是阿火、右边是阿炎,他俩把轿窗都堵住了。 方世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被押进皇宫,去见那万人之上的皇帝老儿。 好在皇帝老儿把面圣之地安排在御花园,减去方世琅不少心里负担,不过见到身着龙袍的皇帝老儿时,他依然止不住抖瑟,腿一软就跪下了。 皇帝手拈美髯仔细打量这小郎中,实在看不出他过人之处,于是就开圣口问:“你祖藉在哪儿?家有何人?” 方世琅头不离地,一一回复,都是晏楚事先备好的答案。 “别如此拘谨,坐。”皇帝真仁德,还给他这无官无名的小郎中赐座。 方世琅不敢坐,腿打着飘儿站都站不起来。“陛下,我还是跪着好了。”说着,他瞅了眼座上宾晏楚,她面色如常,无不悦,心里不由松口气。 “罢了,罢了,随你。”皇帝不计较,喝口茶继续问:“你是如何与晏爱卿相识的呢?” 方世琅心里咯噔,觉得这皇帝怎么像村口李大娘,遇事都要问个透彻。他清清嗓子说:“那日我去山上采药看到有人躺在那儿,上前一看,没死,就把他拖回家。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男的也没上心,把该脱的全都脱了,结果发觉是个女的。师父说人命大于天,我也就没多想,把她胸口和背上的伤都缝上了。陛下,你有说不知,她胸口的伤离心太近,我足足缝半个多时辰。” “半个多时辰啊……”皇帝拈起美髯,两腮驼红,显然已经想入非非。 方世琅没羞没臊地继续说:“待人醒了之后,她本是要杀我,可能是我医术好,人也好,她没舍得杀,就在我屋里住下了。我每天帮她上药、检查伤口,照顾几日之后,咱俩就成亲了。” 话落,御花园顿时寂静,风吹叶响,沙沙的,沙沙的…… 方世琅不明所以然又偷偷地朝晏楚看。晏楚坐得端正,可脸是微红,她把头半低,也不知是何想法。 方世琅很实称地补上句:“陛下,不能多说了,再说媳妇会不高兴。” 他已经把不该说得都说了,虽然中间都是胡编乱造,可别人听来就觉得晏将军吃了大亏,不得已才嫁给这个小郎中。 “嗯,你这无耻之徒,竟然使这般下流手段!” 终于有人把这话嚷嚷了出来。 方世琅闻声回眸就看到一人匆匆入御花园,他身穿明黄麒麟袍,头戴七龙冠,浓眉大眼,脸微圆,年纪似乎不大,但行步姿势颇有气势。 方世琅不笨,一眼就认定此人是太子。 太子走到皇帝面前揖礼,而后就直指方世琅的鼻尖瞪眼大骂:“阿楚怎会嫁你这下流匹夫?!” 阿楚?方世琅眨巴几下眼,他怎么叫他媳妇叫得这么亲昵? “太子不得无理。”皇帝老儿发话,太子不敢不从,他不甘哼哧了声,坐在椅上继续瞪着方世琅。 方世琅觉得自个儿蛮无辜的,他不就是为了加点戏剧效果,好让皇帝相信他与晏楚的真情嘛,怎么会变下流了呢? 好在皇帝相信他,十分喜欢这段好姻缘,特赏赐南海珍珠十枚,拟旨封晏楚为骠骑将军。 方世琅庆幸没给媳妇拖后腿,还得御花园半日游。 御花园百花争艳,有奇香。方世琅闻到后嗅着鼻子去找,终于找到一簇重瓣粉百合,在众花之中十分娇艳。 方世琅是个药痴,赏花还关注药用价值。这么香的百合他头一回见,拧起眉,百思不得其解。“此花怎么会这么香?” 皇帝老儿竟没怪他无礼,还跟着点头。“朕也觉得,你若喜欢,朕送你几株。” “好呀。”方世琅得意忘形,头一抬方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帝的地盘,立马就噤声了。 “哼,果然是个图利之徒,阿楚你怎么会嫁给他呢?”太子又在嫌弃方玉琅了。方玉琅回头看,太子正与晏楚说话呢,从咬牙程度来看一定是在说他坏话。 方玉琅故意磨着步子,走一步退三步,退着退着就退到晏楚边上了。晏楚人修长,比普通姑娘稍高些。好在方玉琅也不矮,站在她边上竟然十分相称。相比,与晏楚一样高的太子就显得矮小了。 皇帝老儿游会儿园就歇息去了,让太子陪他们在御花园里玩。太子显然等候多时,待老子一走,他原型毕露,凶神恶煞似地欺负方玉琅。 “你这厮怎么配得上阿楚,你瞧你满身土气,一脸小家子气!还长得这么欠揍……” 话说到一半,方玉琅把脸凑过去,嘿嘿一笑说:“太子要打就打吧,别怪我媳妇眼拙就成。” 太子愣住了,巴掌也打不下去了。晏楚眼微微泛亮,方世琅不经意地看见了,心里高兴了一把。 “阿楚,不和这傻子说了,来咱们去比武吧!”太子摩拳擦掌,活络起筋骨。 晏楚却不咸不淡地来了句:“今日身子欠佳,不能陪你练。” “不行,你不打就不能走!”太子挑衅,晏楚仍无动于衷,而后太子把目光瞟到方世琅身上,忽然露出一抹诡笑。 方世琅心头一紧,不由抖瑟。难不成他想挑个软柿子捏捏?看太子出拳,他连忙以手挡脸,千钧一发之际,晏楚接住太子的拳头,还了一掌过去。 他们在御花园里开打了,而太监和宫女无动于衷,似乎早就看惯这样的场面。 方世琅为媳妇捏把汗,生怕她吃亏,不过话说回来,别看太子出拳厉害,连晏楚衣角都沾不到。 方世琅冒出星星眼,对于晏楚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媳妇,你好厉害呀!” 方世琅替晏楚加油鼓劲,结果太子听到“媳妇”二字,一下子就调转枪头,要打这乡下来的土包子。方世琅躲闪不及,眼看要被打趴下,忽然一记神来之掌,把太子打飞了。 众人惊呼,纷纷上前扶太子起身。太子拍拍身上脏土,抬头咧嘴笑,两行鼻血就从他鼻子淌下来了。 “吸滋”太子吸吸鼻,脸颊泛起驼红,是种难以言语的满足感。 “阿楚,下次我们再打!” 说罢,他两手负于身后,迈腿走了。 方世琅懵了,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何晏楚会说太子是傻子了,哪有人被打了还这般高兴的。 “走吧,时候不早了。”晏楚说话像行军号令,冷冰冰的。 方世琅预感不妙,不知哪里有做得不妥,让她不高兴了。偷睨几眼,晏楚神色如常,只是步子有点快。方与琅就像只短腿鸭,跟着鹅屁股后面跑,出了宫门,他方才如释重负,虚脱似地爬上轿。 “先把他送回府。” 晏楚骑马走了,方世琅探出脑袋见她往南去,不放心,下了轿子偷偷跟在后头,没走多少路,就见晏楚把马停在太师府。 方世琅也想跟着进去,谁料外头看门人将他一拦,好声没好气地问:“你谁呀?” 方世琅嘿嘿一笑,学着人家揖礼道:“刚刚进去的是我媳妇,我和她一起来的。” “你媳妇,晏将军?哈哈哈哈哈……”看门人仰天大笑,笑够之后眼珠子一瞪,凶巴巴地把他赶走了。 方世琅敢怒不敢言,他不想回去,可身上又没银子,只好找个地方蹲坐,乖乖地等媳妇出来。 晏楚在堂屋里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杜太师就来了。晏楚见到他很恭敬地揖一大礼,并尊称一声:“先生。” 杜太师笑逐颜开,忙伸手虚扶。“终于回来了,辛苦了,刚去见过圣上了吧?” “是的,先生。”晏楚低眼垂眉,很是敬重杜太师,当年就是这位老者教授他们学识,她、太子、杜若同窗苦读八年,谁料到她之后会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 提及过往,杜太师轻叹一声,道:“论天资你武胜过文。陛下让你去南疆也是信任你,毕竟当初你以献俘身份入宫,南诏王也过世不久,陛下不但不避嫌,还不遗余力栽培你,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晏楚低头不语,儿时的记忆她早就模糊了,记得最多的是跟着南诏师父苦练的那几年以及不堪的身份。 南诏公主没了,活下来的是周国大将——晏楚。 “好了,你别多想,你师兄在等你呢。去吧。”杜太师慈眉善目。 听到“师兄”二字,晏楚眼中瞬间有了华彩,她低头瞥了眼衣着,出来急,没能穿上最得意的那身套袍子,略有遗憾。她穿过游廊,来到朗月轩,远远的就闻到苦涩药味。师兄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不好,十二岁那年他突然得场重病,之后再也没见他出过门。 晏楚调整好情绪,跨入月牙门洞,忽见一只纸燕飞落在她肩头,不偏不倚。她摘下纸燕,展开一阅,上边写有:“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1) 晏楚嫣然一笑。“是‘风’。” 话音刚落就起风了,千花万瓣追风化雨,洋洋洒洒。 花雨之中立了个素衣公子,长眉凤眼,面如玉。他吹起紫竹箫,娇花随乐乱舞。曲终,花落成毯,他轻踩在娇奼落花上,弯眸浅笑。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