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琅对这舞大锤的很好奇。初来都城,他与大锤的小厮有过交手,脑子里落下个三大五粗、络腮胡的轮廓,所以当他入花厅时就顺着印象去找,果然在花厅门口见到一个高八尺、宽七尺的肉“桶”,“桶”上全是络腮胡。 方世琅肃然起敬,不敢轻视这位排行第三的武林高手,只是此人淡漠得很,打招呼也不理人。方世琅讪讪地入花厅,看到手捧两盒点心的火炎两兄弟不由自主露出笑,而后小心翼翼靠过去打探:“那位就是韶玉公子吧?” 阿火和阿炎只顾着拆包吃点心,漫不经心点点头。方世琅暗吁一口气,再看看那个大肉桶。不知怎么的,悬在心头的大石放下了,心想晏楚绝对不会喜欢这种硬石头,自己的地位依然稳固。 “你是谁?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忽然耳后响起一个男声,轻快利落,听着就觉得心里舒坦。方世琅不由回头,就看到一张脸,犹如玉雕。他微怔,旋身往后退三步,打量起来人。 他看来二十有余,白面乌发,长眉配凤眼,鼻小嘴也小。男身女相,不吉利!方世琅再扫上半眼。耳上戴赤玉耳钉,袍子是孔雀锦,打扮得花枝招展,俗不可耐! “老韶啊,这就是我刚才说过的郎中。”阿炎替方世琅把话回了,还边说边喷饼渣子。 方世琅惊讶,看看这俊美无边的白面公子,回头再看看门边的那个“桶”。 “嗯?韶玉公子不是他吗?” 火炎两兄弟不约而同翻他白眼。 俊郎轻笑,端正身姿后恭敬揖礼。“在下韶玉。方公子有礼。” 郎独绝艳,美姿仪。光凭他这般工整亲切的态度,方世琅就对他有了好感,再往细里瞧,不由滋生起一丝羡妒,心想:这舞大锤的怎么会是张妖艳脸,这胳膊也不够粗啊。 不爽归不爽,但风姿可不能被比下去。方世琅也抱以恭敬态度,拱手回礼。 韶玉很随和,笑若春风,道:“不知多了个人,礼物没带足,明日给方公子补上。” “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方世琅摆手,腼腆婉拒。他觉得韶玉看起来不错,自己未免小鸡肚肠,非把人往坏里瞧。 方世琅心生惭愧,不过转眼他又打起小九九,认为应该与韶玉搞好关系,往后遇到火炎两家伙欺负人时,还能拉来一个帮手。 他拿定主意,可是刚想与韶玉套近乎,韶玉的眼色就突然变了。 “老妹,你终于回来了,我老想你了。” 韶玉一下子无视方世琅的存在,两三步走向晏楚,很熟络地勾上她的肩。 方世琅的脸瞬间就绿了,跟着绿的还有他的发冠。 “韶公子,男女有别,你这样……” “老妹,你瞧,我帮你带的。”韶玉打断,边说边从腰后内衬抽出三本册子,亮在晏楚眼皮底下。 晏楚两眼放光,忙不迭地夺过来翻上几页。“哎呀,是空空先生的手迹!老韶,你可真厉害!” “那是。老妹若喜欢,天上的星星也帮你摘……哈哈哈哈……” 韶玉嚣张大笑,一把将晏楚勾走了。方世琅,这个正房,全然无地位。火炎两兄弟投以同情的目光各分他一块绿豆糕。 回到房中,方世琅浑浑噩噩,总有种鸠占雀巢之感,不过他觉得韶玉挺好相处,或许刚才韶玉是因与晏楚久别重逢,所以才会旁若无人地把晏楚拉走。 “老妹,你真有眼光,那位方公子不错啊。” 韶玉的夸赞声隔墙而来。方世琅听见不由打个激灵,蹑手蹑脚地来到院中,把耳贴上墙屏气偷听。 “老妹我觉得他老实靠谱,长得也不错啊。” “老妹你在哪里找来的宝?” …… 韶玉对他全是赞美之词,听得方世琅飘飘然,他觉得自个儿被火炎两兄弟欺负的日子到头了,从今往后有江湖排名第三的大侠罩着,他还用怕那两个小毛贼吗? 方世琅安心回房。到了晚上,他还与韶玉举杯共饮,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平时话多的火炎闷头喝酒,而后怜悯地看着方世琅咂嘴摇头。 方世琅一不小心又喝多了,稀里胡涂地睡到大天亮。半梦半醒之际,他觉得腿痒,不由自主伸手去挠,挠着挠着在腿处摸到个硬物,起先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可再多摸一下时问题就来了。 这怎么凉飕飕的? 方世琅睁开惺松双眼,掀起被子朝里瞅。一根黑色不明物体在动,而且越拱越高…… “妈呀!蛇!” 方世琅反应过来后,跳下床榻惨嚎。不知从哪儿钻来的黑王蛇一口咬在他裤腿上,在他两腿间挂了一路。 “救命啊,有蛇,有蛇!!” 方世琅吓尿了,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他东蹦西跳想把这条挂腿上的大蛇赶下去,结果人家咬得死紧,就跟他有仇似的。 “方公子,我来帮你!” 说时迟,那时快。危难之际,韶玉拎着霸王锤来了,二话不说往方世琅腿间狠捶。谁想这蛇比锤子溜得快。锤子落下,它也跑了。方世琅平白无故地挨了一下,蛋都快碎了。他两手捂腿间弯腰成虾米状,额头爆起筷子般粗的青筋,忍着痛朝韶玉道了声谢。 “不必客气。” 韶玉面若桃花,笑如三月春风。他一伸手,刚才缠在方世琅身上的黑王蛇竟然熟络地攀了上去。 “这是阿炭,我的小宠。真不好意思,早上没看住它,它就溜你这儿来了。”说着,他掰开阿炭的嘴,煞有介事喃喃道:“你有没有咬着不干净的东西了?待会儿得好好漱口……” 话落,韶玉嘴角微扬,眼泛邪光。木讷单纯的方世琅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他的那张好脸欺骗了,这人才是真正的大魔头。 方世琅挨了那一锤子,在榻上瘫了两日。期间火炎两兄弟“好心”来探望,还帮方世琅上药。比起韶玉,这两人简直就是菩萨。方世琅又气又委屈,他把韶玉当好友,谁想韶玉拿他当菜油。 阿炎见他窘迫,不遗余力地嘲笑道:“小郎中,你也太好骗了。老韶对你笑笑,你就掏心窝子,什么话都说了。难道你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叫‘狐狸精’吗?” “算了,你就别笑话他了。”阿火难得说了句好话。“他那玩意大概已经断了吧?老韶下手真狠,把我想做的事给做了。” 话落,两兄弟相视一眼,哄然大笑。 阿炎嫌方世琅不够惨,继续落井下石。 “老韶鬼精的,更何况他喜欢阿楚好多年了,从南追到北,再从北追到南。他还发过誓,非阿楚不娶。我们非常同情你,不过抱歉,帮不了。” 火炎两兄弟就是等着副看好戏的样子。方世琅孤立无援,心瓦凉瓦凉的,早知晏楚的“相公”这么难当,他死也不来都城了。 没几日,方世琅伤好之后又在院里遇到韶玉。韶玉就跟无事人一样,依然和他有说有笑,称兄道弟。方世琅被他阴过一招,怕了,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只是韶玉不放过他,隔三岔五来他院子闲聊,每回必带上他簸箕大的霸王锤。 “我向来对‘妹夫’要求高。阿楚乃人中龙凤,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配得上。”韶玉把千斤重的霸王锤在手里掂来掂去,就跟玩只绣球似的。 方世琅被他盯得大气不敢喘,不能摇头,只好点头。经过几轮威胁之后,他心里有了阴影,不敢与韶玉靠得近,而他躲躲缩缩的正好中韶玉下怀,韶玉能名正言顺霸着晏楚,整天与她腻歪在一块儿。 方世琅心有不甘,含恨咬着被角,吞咽着夺妻之恨。仔细算算,自韶玉回来之后,他与晏楚说过的话没超三句,都及不上火炎两兄弟多。 虽然他们是挂名夫妻,但方世琅还是很看重自个儿的头衔。更何况他对晏楚也是有情谊的,如果韶玉没来搅和,或许他们的关系已突飞猛进。 方世琅越想越憋屈,心里的孤单寂寥越发浓烈。其实他也想陪着晏楚,也想与她喝酒闲聊,为何偏偏要一个人呆在房里,听晏楚与别人笑。 心火难熬。方世琅一把掀起被子趿上鞋,大摇大摆地走到锦绣园,冲着里头大声喊道:“姓韶的,你别欺人太甚!我与晏楚情投意合,是天造一对,岂是你能分开的?!我告诉你,你以后再敢威胁我,我和你没完!” 话落,鸦雀无声。 方世琅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不由自主定睛看去。院里没有韶玉,只有晏楚和另几个婢子在打马吊牌。 “方世琅,你在嚷嚷什么?”晏楚边问边抬头。她嘴上叼着根细竹签子,腮边各画胡子两根,额头还有个“王”字,看来手气不太好。 “呃……”方世琅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睨见晏楚脸色不好,忙说:“我走错地方了。”话落转身,踮起脚尖要溜。 这时,韶玉忽然从旁边窜出来,熟络地勾上方世琅的肩膀,亲切地笑着说:“你怎么来了?半日不见,想我了?” 鬼才想你!方世琅心有怨气,可在晏楚面前他表现得分外乖巧,与韶玉并排站着,脸上笑嘻嘻,心里马买皮。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屋坐坐。”显然,韶玉的想法与方世琅一样。两人各在心里骂,面上还表现得有情谊。 “韶玉,够了。”晏楚破天荒地开了口,神色清冷。“过来打牌吧,就缺你呢。” 韶玉一听便松开了手。“来了,来了。今天我可要大杀四方。”他边说边捋起袖管,市侩起来也比常人妖美。 少了脖上的“狼牙”,方世琅一下子自在不少,可是四人成局,他插不进去,打声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你是故意的吧。”不知何时,锦绣园看门小童阿鹤跑来冒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