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关于何晚来的身世问题,一直以来,付瑶都隐隐约约有点困惑。刚才听应弦的语气,对她的身份这点倒是很笃定。但是付瑶不认为许成周有害了应老爷子的独生子再瞒天过海的能耐,毕竟应家那位爷爷可是精明到心脏病发了也能一边指挥别人一边对人做心理分析的人……所以她确实是信任许成周的。 眼下真正让她感到棘手的是应弦。因为过度紧张,付瑶的手心濡湿成一片,连带着刀柄也有几分握不住的滑。她微微颤着手,把刀刃牢牢抵在他的喉咙,“把东西放下。” “我不放。”应弦笑了笑,“何晚来,如果没有他,你对我的观感不会这么差。你不可能真的对我动手……你狠不下这个心。 “再说了,就算你们能从我这边走掉,你们能走得出机场吗?——外面可都是爷爷手下的兵,就算是对待女人跟小孩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在手里不紧不慢地把玩着那支枪。付瑶把刀刃一端往里抵了抵,轻声道:“有他没他都一样。我不可能把一个拿我当靶子的人留在身边。应弦,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放不放?” 应弦的第二枪开在脾脏位置,这地方失血过多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许成周屈软着一边膝盖,血液在身下黏连缠绵,“……不要冲动,晚来。” 不是她冲动,是这把刀子只能存在三十分钟,是如果她像传统小言女主一样乖乖等人来救的话,这个男人又要再一次死在她跟前了。付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可我不只不想放,我还想再开一次枪呢。”应弦轻轻笑出声来,音色却是冰冷的。他一只手缓缓抬起枪来,“你要拿我怎么办呢?是要杀了我吗,何晚来?” A身在仓库内,眼睛紧盯着发光的手机屏,耳朵还一边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听起来都是人模人样的对话,可形势却越发白热化了。A一早就读过付瑶的心,龙有逆鳞,影帝的死始终是她心中难解的结。哪怕面对的只是他的复制体……男配不明情况,刚刚一直在敲打她的痛点。可按照A对付瑶的了解…… 她是真的能说到做到的那种女人。 也是入戏太深。根据表演要求,这个角色可不该拿刀指着别人——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一样。这也就是说,付瑶今天的分数随时会掉到及格线以下。A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拜托了,每天都坚持去医院看男科的那位保安大哥,一定要把消息传达到位啊! “是么。”体态纤柔的少女手中却相当违和地拿着一把刀,眼神里的凌厉一点一滴积聚起来,“那……” “都给我把东西放下!”卷闸门乍然被人拉起来,刺目的白光如潮水般涌入室内。应弦下意识抬手挡住,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付瑶丢开刀就直直扑向了那支枪,抱住后就地打了个滚。在三米外的地方,她牢牢抱紧了手中的管制武器,仰起脸冷眼看他,“是我赢了,应弦。” “真是精彩啊,晚来丫头。”应老爷子拄着根金丝楠木的拐杖向前走,一边走,清癯的身体一边还颤颤巍巍着。付瑶勉强站起身来,没有出声,倒是应弦喊了一句,“爷爷……” “逆子!”“啪”的一声,老爷子一记耳光就重重甩在了应弦脸上,“擅用应家的兵力,学人玩儿什么火拼——真是你爸爸的亲儿子!”那一记耳光下来,他整只手都在抖,“你不是想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在成周那里吗?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她的户籍能跟她父亲撇得干干净净吗?我告诉你,是我吩咐人这么做的!” 挨完了那一巴掌,应弦本来还没有多少表情,听到此句时终于怔住,“爷爷,你这话是……” “小弦哪。”老人家半边身子欹斜着,像是全部重量都靠那根拐杖勉强支撑住似的。阳光之下,他头顶白发多得有些扎眼。老人家声音一沉,整个人跟着颓丧下去,“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啊……孩子。要我跟你说,你父亲是个跟人一起糟蹋孕妇的混球吗?还是要我跟你说,后来这个混球罪有应得,最终吃了自己种下的苦果遭了报应呢?”老爷子重重地敲了一下拐杖,声音里带着软弱的无力感,“太脏了啊……小弦,‘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一旦曝光,就算是我应某人,也难说就能保得住应家如今的地位……” “爷爷……” “应爷爷。”在他说话的这工夫,付瑶已经上前把许成周一边手臂搀住架到自己颈边来,然后她冲着老人家笑笑,“事分轻重缓急。您可以留在这里慢慢教育您毫发无损的孙子,可是这个人已经等不了太久了。他伤得这么重……”付瑶顿了顿,还是颤抖着声线、拼尽了全部力量说出了口,“……全是为了我。” 没有人拦她,在她走来之前,那些穿涂迷彩的男人自动地闪到了两边。她就这么一只手搀着他,软着两条腿一路跌跌撞撞地不知道走了多久,接触到熟悉的日光时两膝一软,整个人堪堪就要往地上倒,两只手却被人牢牢地捉住,婉姨泪中带笑地看着她,“小姐……已经没事了小姐……别害怕。”她一扬声,“医生……医生在哪里?快过来!” 她已经尽力了。付瑶的意识渐渐昏沉起来。已经尽力了,她也就问心无愧了。在婉姨一声惊叫中,她晕了过去。 “……你已经全都知道了。” “对,该知道的,还有不该知道的……我好像全都知道了。”女孩一手端碗一手拿勺,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病患,“张嘴,啊。” “那……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他避开她的勺子和灼灼的目光,轻声地问。 她把勺子递到他嘴边上,“你吃掉这一口,我再跟你说。” 对方有不亚于她的固执,“你先说。” “行。”付瑶把碗往床头柜上重重一放,托着腮若有所思,“你让我想想……先把应家产业打垮怎么样?你爷爷呢,就照常给他发放一年三千万的退休金好了。至于绑过我的应弦……就把他流放到圣赫勒拿岛吧。啊,差点忘了,还有这一个。”她两只手捧起他的脸,一边贴一只,娇小的身材往他跟前一凑,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小的,“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晚来。”许成周欲言又止,看着她如深水般不可测的眸子,静了静道,“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不会……” 就像爷爷说的一样,太脏了。到应弦动手为止,他原本抱有的都是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只要不让她知道父辈所做的那些龌龊事情,他就一定能护得住她的侥幸心理。但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这种情况下再把她强留下来的话,自己跟父亲又有什么分别呢? “不想吃饭的话,我还带了水果过来。”付瑶就跟没听见一样,转身端了只果篮过来,“都洗过了……”她拈起一颗樱桃塞进嘴巴,“嗯,很甜。”然后她纤细白皙的指又拈起一颗,若无其事地递到他唇边来,“来。” 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挪开手指,柔软的嘴唇顿时覆没了五感。她灵巧的舌尖轻柔撬开他的齿缝,黏黏腻腻地把口中那颗樱桃渡到他嘴里来,然后温温柔柔地缠上他吻了一遍。对方也就愣了半秒钟而已,就口是心非地一边回应她一边压了上来,一只手跟着扣到她颈后来,动作轻柔地一直往下,越过了她纤细的腰肢,他的力气就一分分大了起来。——意识在浮沉,付瑶明白这是一个相当成人的吻。 唇分时,一缕银丝还牵连在彼此之间。她凑上前,手搭在他肩膀的一边,没有推拒游移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张开唇轻轻吮住他的喉结,然后轻笑出声来,“MAC。” “……什么?”男人一边顺着她的话问,在她身上作乱的手到底也没舍得停下来。 “你说过你喜欢……所以我特地涂了来的。”她轻咬着他的耳垂,嗓音是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宛如糖果一般的甘甜,“巧克力味的,好吃吗?” 原来是有备而来。他扣住她的后脑勺,一俯身就把她小巧的身体全部压到身下来,眼眸熠熠地望着她。望着望着,她忽然伸出手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然后略微抱歉地看向他,“你继续。” “……”总感觉她最近似乎很累。按容婉的说法,好像她每天的生活安排就是学习一样。——许成周不会明白一个突然收获爱因斯坦级别智商的人对学习的渴望。他蹭蹭她颈间温软香甜的肌肤,“陪我睡一觉。” “嗯。” “就睡一觉,不做别的。” “……随便你吧。”女孩把脸深深埋到他怀里来,良久良久,她开口说,“我不想走。” 他原本抚着她如缎长发的手一僵,可她的眼眸还闭得紧紧的。 “不要在驯服了我之后……再把我推开。”她调整成更舒服的睡姿,咕哝了一句,“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前面还像是软软的恳求,到最后一句画风突变强硬起来。他有几分失笑,但还是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纤长的眼睫,然后郑重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