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是百依百顺的,哪里有过这种风/流样子,白流光又惊又怒,眼见他人走了,气又撒不出来,只得憋着心火坐回沙发上,拿起方才的西洋杂志又重新看起来。 静了半晌,郭杰飞嗤的一笑。 白流光将杂志劈得盖在膝上,气道:“笑什么?” 郭杰飞捂住嘴,但实在忍不住,只是吃吃的笑,“瑞小姐……您的书拿反啦!” 白流光这才算窘到了极致,霍的站起身打算上楼,郭杰飞笑声更大了:“叶少在楼上洗澡呢!” 进退无路,白流光又气又窘,眼眶都红了,郭杰飞见大事不妙,连忙拉了一把:“哎哎瑞小姐,是我不对,您千万别怄气,不然等会儿叶少要拿枪崩了我。” 他将白流光重新拉回沙发上坐下,自己站在一边,恭恭敬敬道:“瑞小姐,我给您道歉啦。” 早些年的时候,他总是跟着叶舒钦鞍前马后,和白流光也算是十多年的交情,笑她一笑,也权当是朋友打趣,白流光的性子冷淡,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这一道歉,她也便道:“这几日你们还在外面抓人?” 郭杰飞嘻嘻一笑:“这算公务,我可不敢瞎说。” “与我说,自然不算瞎说。” 他笑:“那您便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都说与您听。” 白流光吸了一口气,装作不经意朝他道:“那你知不知道,方家少爷被关在了哪里?” “敢情您是问这个!”郭杰飞倒像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可不敢提他!” “我只想知道这个。” “那我可不敢说,您也别问了,过会儿要是让叶少听见,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个很忠心的人,白流光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他既是这样说,她也不好打草惊蛇,便哂笑了道:“我还道你是想献多大的殷勤,哪想这么不禁试。” “要说献殷勤呢,是万万轮不到我,”郭杰飞哈哈一笑,“只不过,那方家少爷一直都是叶少的心中刺眼中钉,自从关了他在警局,兄弟们是不敢提他,只要一提,叶少就怒气冲天,恨不得要杀人。” 白流光听得心里突突直跳:“他对他用刑了?” “那倒是没有,方云卿这人哪,是上面要关的,暂时也没查出多大的罪名,自然是吃不了刑,”郭杰飞满是劝慰,“咱们叶少虽然脾气大,但心肠是好的,没有罪名,他也不会假公济私,去对方云卿动刑呀!” 白流光听了这话,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沉下来,不自觉舒了一口长气。 郭杰飞见她此番神色,便又道:“小时候跟着您和叶少,我可是看清了一件事儿,只要您和那姓方的说话挨得近了些,叶少都是立刻冲过去把您隔开,生怕您被占了便宜,连事后想起来,他都气得整宿睡不着觉,大早上起来就嚷着要打人,您或许不信,可我都是看在眼里。” 白流光只当没听见。 “叶少是对您好习惯了,您看,从小他就宠着您,您要什么他不都得依着您呢?不说今天这细绸缎,且说前几日咱们开车回来,您害怕开窗,他明知道您还闹着别扭,也还真说一不二,一下就护住您了。” 白流光听着,若有所思,郭杰飞一笑:“所以呢,您就别和叶少怄气了,人都回来了,就开开心心的……”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啊?” 郭杰飞懵在原地。 白流光朝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今天来这儿做说客,事成之后,你们家叶少是不是要给你升官儿?” “嘿,您怎么这样说,这也太瞧不起我了……” 正说着,楼上传来叶舒钦懒懒的声音:“瑞瑞,你洗过了么?” 白流光下意识抬头一望,正对上他漫不经心的眼。 他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衣,黑发微湿,搭在英挺的眉骨上,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见她望过来,他索性将修长的手臂搁在楼道扶手上,撑着下颌,嘴角一挑:“上来,有话和你说。” 郭杰飞嘿然笑了几声,朝楼上敬了个礼:“叶少,我先告退,春夜良宵,可得……” 啪的一声,刚才还在叶舒钦手里的毛巾,准确无误地盖在了郭杰飞的脸上。 郭杰飞把毛巾恭敬搁在玻璃茶几上,笑着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客厅静了静,叶舒钦在镀金的扶手上一叩,朝白流光笑道:“怎么像是怕我把你吃了似的。”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含笑俯视着她,短短的一瞬,白流光几乎以为是回到了以前,他亲自爬到屋顶上给她取纸鸢,她也是这样抬起头望着他,那样晴好明朗的春日,那样暖的风,全是花香…… 她脚步轻移,心中悸动稍纵即逝:“润宁。” “嗯。”他嗓音沙沙的。 “你放了景初吧,好吗?” 她从小对人骄纵冷漠,极少说过这样柔软的语调,更遑论来求他。 叶舒钦看着她一步步走上来,漆黑眉眼,雪肤朱唇,那是他心底里的挚爱,容不得半点玷污,可今天,她却为了那个姓方的懦夫自折身份。 她终于走到了跟前,却不肯站到与他一级的台阶上,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深吸一口气,闻见她发间的玉兰幽香,再俯视下去,是她挺翘的鼻尖,纤长浓密的睫毛,还有尖巧下巴上,一抹嫣红的樱桃口。 叶舒钦眼眸变深,冷笑道:“行啊,我可以放了他。” 她迅速地抬起眼,像是惊喜似的微笑起来:“真的么?” 叶舒钦攫住她下巴,软滑冰凉的触感,更多地激起他心中的无名火,他手上用力,恨不得将她捏碎了。 “只要你与我成婚!” 他牙关紧咬,深邃的眸底像是燃起簇簇烈火,白流光吃痛起来,心中大骇,方才眼底的喜悦如火熄灭,她的眸光沉下去,缓缓道:“你并不是非我不可。” “我就是非你不可,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他咬牙,一字一句,“也只能是我的!” “从我父亲亡故的那天起,我就不可能嫁给你了,”白流光用力挣开,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深红的印子,“润宁,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拿婚事做要挟,逼迫我……” 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叶舒钦愈发动怒起来,眸中有光明灭一闪,随即将她横打抱起,转身就要进卧房。 她这几日虽说是住在叶家,实则也就是软禁,她原以为回来求他几回,他就会依了她,将方云卿放走,那么她就算被关在叶家几年,也心甘情愿,可他现在偏偏僵持着,不肯接受她任何示弱。 那夜他的粗鲁还历历在目,白流光一时间怕到极点,大脑一片空白,在他怀里胡乱挣扎起来。 叶舒钦紧紧抿着唇,面色铁青地往前走,步子又重又急,而话里像是淬了毒:“白流光,你现在总以为我是个坏人,那好,今天我就要你知道,什么叫做彻头彻尾的坏人!” 卧房的门没有关牢,被他一脚踹开。 而后的天旋地转,白流光被狠狠丢在了床上,他近乎是一种凶狠的掠夺,俯下身牢牢地堵住了她嫩/软的唇。 那样多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窜进嘴里,白流光刹那间手脚冰凉,害怕到连挣扎都忘记了。 欲/望、深情、震怒、不顾一切,种种情绪从他幽深如潭的眼底涌出来,这种令人生惧的样子,白流光只见过一次,还是五年前。 她像是一只被飓风海浪打上岸的鱼,粗砾沙石刮得她遍体鳞伤喘不过气,她也再也没有办法游回水里。 他们儿时相识,碍着她的矜贵脾性,他也一直收敛着轻狂,不曾有过半分逾距。 只有那年,他自作主张,狠狠地亲过她一次。 那是叶舒钦十六岁的生辰,一大早,白流光就跟着父母乳娘去了叶家。 来贺喜的宾客数不胜数,鞭炮震耳,锣鼓喧天,铺在地上迎客的红布,足足扯了十来丈。 叶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望族,加之有大权在握,平日里权贵们都是唯叶家马首是瞻,这日是叶家最爱的幼子生辰,什么农商总长、前朝的亲王贝勒,更是卯足了劲来送礼。 白流光和长辈们刚进门,小厮眼尖,迎了上来:“白老爷好,白夫人好,”言毕朝白流光一笑,“瑞小姐,咱们少爷正在等您呢。” 白父皱了下眉:“今天是叶少爷生辰,瑞瑞,你就不要去打扰……” “白老爷,您这是哪儿话,今儿瑞小姐就是少爷钦定的数一数二的贵客,”小厮活络的很,已经开出了一条路来,“白老爷白夫人,劳驾您们在厅堂里坐着,另有下人来给您们奉茶,瑞小姐,您这边请嘞。” 白流光抿着笑,朝父母眨眨眼:“爸爸妈妈,那我就过去啦?” 白母一直是西式做派,对于男女大防之类的教条,是嗤之以鼻的,见女儿高兴,她也便点头一笑:“去吧,记得跟叶少爷问候生日快乐。” “嗯!” 宾客送来的礼箱都抬进了叶舒钦的书房,白流光去的时候,他正微微弯腰,去开其中的一个皮箱子。 他穿着白色的丝绸中衣,背影高大颀长,白流光眼珠一转,笑嘻嘻地站定在门口,故意大声地“嘿”了一下。 她的声音一向细弱,哪里吓得住他,可叶舒钦倒竟然很给面子,拍了拍心口,转身朝她笑道:“瑞儿妹妹,敢情你是要在我生辰这天吓死我呢。” “怎么会呢,”白流光笑着跨过门槛,“昨天我还特意跟妈妈学了一宿的生日快乐歌,宁哥哥,我现在就唱给你听,好不好。” 叶舒钦唔了一声,颇有兴致:“好啊,那你唱,我听着。” 白母年轻的时候去过大不列颠游学,西文一直说的很好,白流光的家庭教育也尤为优渥,一首生日快乐歌唱下来,到最后,还说了好几句西洋话。 叶舒钦笑着坐在椅子上:“你可算是大半个先生了,什么时候得了空,也教我说说这西洋话。” “我可不要当你的老师,”白流光顺势坐在他身边,笑的明眸皓齿,“四书五经你背了这么多年,也都没背熟。” “那是我不稀罕,谁让我不喜欢那些个教书先生呢,”他往她脸上一凑,压低了声笑道,“但假若是换了你,我就很喜欢了。” 话音低低响在耳边,那笑音含着他的呼吸,洒在她的颈窝,只是又暖又痒,白流光极力忍着,但还是羞赧得脸红了一大片。 她侧身一哼,站起来作势要走:“好端端地就轻狂起来,你看我往后还理不理你。” “哎哎,”叶舒钦笑着拉住她手腕,“好啦,你别生气,我带你去后山转转,池塘里的荷花开的正好呢,你一准儿喜欢。” 他的生辰宴在晌午,现在还早,白流光想了想,道:“那好吧。” 已是夏日,阳光已经很是炽热了,后山的树木葱绿茂密,雪金色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里细碎地洒下来,偶尔有微微的山风拂过,吹干额头上细密的汗,教人心中舒适安详。 周围静谧,时而有林雀啁啾而鸣,她的手被他牵着,虽然是炎热盛夏,但他的掌心却始终干燥温暖,白流光心中一动,想着不若就这样永远走下去,走一辈子她也愿意。 叶舒钦并不知道她在想这些,只是在前面带路,时不时会转过头,替她拨开半人高的杂草。 正走着,他却忽然停下来,唤了她一声:“瑞儿妹妹。” “啊?”她抬眼,眸子潮湿漆黑。 “过会儿我去和爹说,让他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吧。” “啊……”她低下头,声音变小,“好啊……” 他安静一笑,随后清了清嗓子,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亲你了?” “……” 还没有等到她回话,他已经薄唇一扬,俯下身,准确无误地堵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