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及时的英雄救美,还是那树下一闹,自此之后,白流光对叶舒钦的态度软了许多。 起码说话时,语气不是那么硬邦邦的。 今日是个晴天,叶舒钦又不用出门办事,大清早就兴致勃勃叫她起床:“瑞瑞,我们今日去骑马吧?” 这些天白流光总是犯懒,已经八点多了,却还是觉得没睡醒。 听了他的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我不大想出门。” 这段时间心情好,她雪白的脸也有了几分气色,窝在粉樱色的松软枕头里,尖巧的脸红扑扑的,叶舒钦心痒难耐,低头去亲了一口。 他话里带笑:“也好,那我再陪你睡一会儿。” 明明都已经穿戴妥当,叶舒钦又坐回床边,开始慢条斯理地仰起头,开始扯领带。 白流光默默看他,只觉得他的手修长干净,若是他性格随手相,该是个温润如玉的儒雅之人,可偏偏……有时候蛮不讲理起来,像只横行霸道的螃蟹。 想到螃蟹张牙舞爪的样,白流光不觉微弱的笑了一声。 叶舒钦别过脸来看她:“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而后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你喜欢我陪你睡觉,但你好歹收敛些,有句话怎么说的……君子有财不外露。” 白流光见他衬衫袖子的扣子也都解开了,连忙板起脸道:“我可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他停下动作,索性趴到她身前,“这几天我瞧你心情不错,只这样开开心心的,不和我怄气,就很好。” 因隔着近,闻着她颈窝的甜惹馨香,叶舒钦又是心猿意马起来,手往被子里伸进去,白流光连忙嗳了一声:“你别闹,我这就起了。” “别呀,你想睡就再睡一会儿,我不闹你就是了,”他薄唇抿起来,眉眼含笑,“这几日待我好些,下个月我要去外地办事,只怕就见不着了。” 白流光心中一动:“你要去哪里。” 他故意打趣她:“怎么,我人还没走,就巴巴盼着我起来了?” 白流光噎了噎,道:“谁盼你?我只望你去的远远的,回不来才好。” “这话可瞎说不得,”他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就是拼了命也得回来。” 好好地去一趟外地,倒牵扯出性命,白流光听他的话音,只觉得事情不简单,便留了个心眼,连着几日注意他与郭杰飞的谈话。 原来是某个无锡盐商被外市的土匪绑了票,人绑到上海,又不小心害了人家性命,又因这里头是叶舒钦的属下掺和了一把,借了处分支警署给那土匪关人,现下事情暴露,盐商的太太长子告状告到京中,直说必须给个说法。 按照白流光对叶舒钦的做派印象,还以为他会置之不理。 毕竟如今时局乱,一介盐商被绑票的案子,在上海已经不胜枚举,现在又是叶舒钦的属下犯事,连上海的青帮头子也不敢去插手。 加之叶舒钦在京中统管最高权力中心——蓬莱街113号,是个黑道白道全都不敢惹的存在,头上又还承袭着他父亲的大都督军衔,一介盐商的遗孀长子不远万里逼上门,不是找死么。 白流光凭直觉断定,叶舒钦一定会将他们孤儿寡母连夜轰走。 可过了几日,家里却收到了一柄玉如意,冷蕊开心坏了:“瑞小姐,这是人家的谢礼呢,咱们叶少虽说凶,但真的是好人。” 白流光细细看那玉如意,竟然是上好的羊脂玉,通身凝润触手温软,在日光底下如同笼着一层粉雾,而那如意柄上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粉钻,中西结合的工艺并不会不伦不类,只显出跨越时代的美感来。 到了晚间叶舒钦回来,脚还没跨进门,爽朗的声音就传来了。 “瑞瑞,那玉如意你可还喜欢?” 白流光正坐在餐厅吃晚饭,起身去瞧他,道:“果真是盐商的太太送的么?” “那还有假,”他笑了一声,顺手将枪托取下来递给郭杰飞,“我严惩了下面的人,还了他们母子一个公道,无论如何,这点谢礼他们还是送得起的。” 白流光暗自咋舌,叶舒钦见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就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大恶霸对不对。” “……” “这事儿算是处理了,”他捏了捏眉心,终于显露出一处疲意,“我后日还要亲自去上海一趟,查查下面人的公务,你乖乖在家等我,听见没。” 他将警服的上衣脱了,只留一件挺括的白衬衫,衬着下面的黑色制服西裤和皮鞋,越发显得人如修竹面如冠玉。 白流光心念一转,低声道:“那你多加小心,外面乱的很。” 他听了这话,很欣喜地唔了一声,点头道:“总算是将你养熟了,如今还知道体贴人了。” 既是要远行,理应送他点什么当“护身符”,白流光因他此次“做了回大好人”而动容,已经暗暗对他有所改观,便花了个把时辰,与他写了封“家书”。 待他那日收拾整齐,穿上制服别上枪托,白流光走到他身前,竟有些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将那封信递了过去:“我不知你要去几日,何时回家,倘若……倘若你到了十分想我之时,便拆了信看一看,也算是心中一点慰藉。” 在夏日清晨的阳光下,叶舒钦的眉眼格外俊朗清晰,而那笑意从漆黑的眼底涌上来,他拿过信去,轻笑了一声:“瑞瑞,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倾身将她拦腰抱起,送到跟前狠狠亲了一口。 天旋地转,吓得白流光不自觉搂紧了他的脖子,她的瞳仁黑且大,无措的时候屏住呼吸,如同受惊的小鹿,连眉眼都是湿漉漉的。 叶舒钦抱着她柔软的身体,差点就要直接上楼进房间。 而客厅候着的随从都已经看呆了,白流光顾不得许多,重重打了一下他宽阔的肩头:“真是不像话,快放我下来。” 他笑着哼了一声:“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 郭杰飞咳了咳,朝几名随从挥手:“走走,咱们出去等叶少。” 却是白流光恼道:“成日里没个正行,你再不放我下来,我便将方才那信收回来了!” 她已有许多年没亲笔与他写信,遥想上一回收到信,还是她十四岁去英格兰留洋的那会儿,如今算来,都有了七八个年头。 叶舒钦如何舍得,只好将她放下来,又觉得不过瘾,再捧住她的脸亲了一下。 他将警帽戴好,又整理了一下制服竖起的领口,深深瞧了一眼面前的心上人:“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乱跑出去,知道吗。” “嗯,”白流光点头,“我等你回来。” 叶舒钦又道:“更不许私自去见方云卿。” “……知道了。”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想不到,”叶舒钦板起脸,“这些时日,你必定还打着他的主意,是不是?” 白流光无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不管,你不许找机会去见他,”他英挺的眉皱起来,“你若是出了家门半步,我立刻就从上海回来。” 白流光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硬着头皮道:“你安心办公务,我只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他这才舒展眉头,薄唇扬起来,郑重其事地瞧着她:“嗯,我会尽快回来。” 那薄唇又贴近她耳侧,含着他身体的热度:“切记,千万千万,要多多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