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叫了你几次都没听见？”　　　　思忖间，肩上突然传来一阵痛感。　　　　下课的铃声早已响过，只是她没注意而已。　　　　沈皓还在教室，修长白皙的手指“哗啦”推开靠近走廊的玻璃窗，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吊儿郎当地俯视着苏沅。　　　　带有男孩特有的荷尔蒙在她鼻尖缠绕。　　　　苏沅抬头，正好对上他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幽深明亮，是能一眼就看到底的心思。　　　　“没什么。”　　　　苏沅别过脸，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帆布鞋上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晃晃荡荡地像个调皮的小孩。　　　　见她不说，沈皓不悦地拧着眉头，却也没再多问什么，纵身一跃落到她面前，熟稔地揽过她的肩膀：“走吧，小年糕在后门等着呢。”　　　　小年糕---　　　　苏沅心思一动，目光落到不远处那个娇小的身影上，她已经有多久没听见这三个字了。　　　　一班的人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进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除了一个人，年年。　　　　苏沅敛眸，掩盖了眼底的思绪。　　　　年年是高二才转来的，刚来一班的时候不少被班上的人欺负，后来苏沅看不过，出手帮了她一把。　　　　从此之后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一直跟在自己背后。　　　　苏沅向来作天作地惯了，加上苏家在A市的地位不低，班上的人自然不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这个千金大小姐。　　　　年年的生活也因此恢复了平静。　　　　相处久了，苏沅也渐渐了解年年家里的情况，她自幼被父母抛弃，是被外婆一手养大的，靠着政府的救济金和学校的奖学金生活。　　　　苏沅知道当面给钱的方式不妥，便和父亲商量，提高了学校奖学金的金额，间接帮了她一把。　　　　每逢周五，她也会随年年去看她外婆，顺道买一些生活用品过去。　　　　知道年年内心自卑，苏沅每次都是拒绝了自家司机的接送，陪着她走路回家。　　　　“沅沅，你没事吧？”　　　　见苏沅耷拉着肩膀，年年担忧地跑上前，肩上还挂着苏沅的书包，随着她的跳动一摇一晃的，滑至手肘处，还好沈皓及时接过，才不至于掉落。　　　　“我没事。”　　　　苏沅抬眸，瞥见年年紧皱的小脸，漫不经心地摆手：“做了个噩梦而已。”　　　　重生这种事她现在都觉得荒谬，更别提他人了。　　　　她面不改色地收敛脸上的思绪，伸手把年年揽在自己肩上：“走吧，好久没见外婆了，我都想她了。”　　　　是很久了，年年的外婆在她大二那年就离开了人世，当时苏沅还特地请假回来帮年年办了丧礼。　　　　说着，肩并肩地拖着小姑娘往楼梯口走去，身后还跟着一个免费苦力沈大爷，一人背着三个书包。　　　　“对了小年糕，今天几号来着？”　　　　还没走几步，苏沅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蓦地驻足，偏头看向身旁的年年。　　　　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慌乱。　　　　当时会认识姜焱就是在去年年家的路上。　　　　“10月20号呀，”年年怕她不信，抬手抽出口袋的手机，按下锁屏键举到苏沅面前。　　　　樱桃小丸子的壁纸，粉底白字明晃晃地出现在她面前。　　　　还真是凑巧啊。　　　　苏沅嘴角一抽，微扬的嘴角有一抹讽刺，今天刚好是她第一次遇见姜焱的日子。　　　　念及此处，她不得不感谢自己上一世那么在意那个人，光是两人的纪念日就有一大堆，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年年瞅见她面色不虞，下意识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她松开拉着苏沅的手;“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她从没见过苏沅这副样子，心事重重的。　　　　苏沅摇了下头，眉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年年家在老市区，周边治安一般，周遭七转八拐的小巷子更是不少。　　　　上一世她就是在年年家附近的巷子撞见了被混混欺负的姜焱，即便是那样狼狈不堪，姜焱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高傲冷艳宛若下凡的仙子。　　　　也就那一眼，苏沅彻彻底底地将自己赔了进去。　　　　后来还连累了父亲。　　　　“小年糕，我们今天打车过去吧，我不太想走路。”　　　　一想到那个人，苏沅没由来的恶心。　　　　她偏过头，对年年提议道。　　　　见她一脸倦怠，年年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苏沅的话，她向来都没有异议。　　　　车子驶过熟悉的地方时，苏沅下意识地探头望向不远处的巷子。　　　　夏天的白天总是意外的漫长，虽然已经将近六点，天却还是依旧的明朗。　　　　破败的青苔遍布石块，横七竖八地爬满墙壁，细看之下还能看见墙角挣扎生长的杂草。　　　　小巷深不可测，一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黄土灰壁，看不到尽头。　　　　苏沅收回自己的目光，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出神。　　　　晚风徐徐，撩起她鬓边的碎发。　　　　苏沅摩挲着自己的指腹，嘴角蓦地浮起一抹笑意，她知道今天姜焱会被人群殴，如果不是不想和那个人有任何的瓜葛，她还真想看他被揍得鼻青眼肿的模样。　　　　肯定很有趣。　　　　.　　　　日暮西山，深蓝色的天空只有几片残云飘过。　　　　阴暗狭小的小诊所内，姜焱面无表情地坐在镂空的小圆椅上，一双黑眸阴翳得吓人。　　　　小诊所开在巷子深处，平时鲜有人来，顾客也都是附近相似的街户。　　　　小护士偷偷扫了眼面前的人，战战兢兢地将沾满碘液的棉棒覆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臂上，目光突然落到他渗血的嘴角上。　　　　刚要抬手擦拭他嘴角的血渍，就被姜焱凶狠的目光制止。　　　　长得这么好看脾气却那么差。　　　　小护士不满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刚要换上红药水，手中的棉棒突然被对面的人抽走。　　　　“可以了。”　　　　姜焱冷冷地收回目光，一个转身，沾满血迹的棉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不远处的垃圾桶上。　　　　只听“吱”的一声，姜焱推开椅子站起，视线落在地上布满脚印的书包上，嫌弃地拧紧眉毛，探出中指勾住书包带，挎在自己肩上，头也不回地出了诊所。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人，没想到待到人群散去，本该出现的人却迟迟未见。　　　　天渐渐转为深紫色，安静无人的巷子内，只有姜焱沉重的脚步声。　　　　小巷两边墙灰脱落，上边还插/着横七竖八的玻璃渣子，是以前居民为了防止盗贼专门安的。　　　　有些人甚至将自家的盆栽置于小巷上方，笨重的花盆搭在上空，虽然上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根杂草。　　　　姜焱仰头，幽深的眸子宛若旋涡，深不见底。　　　　运动鞋上的带子早已脱落，他却仿若未觉。　　　　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仔细听还能听见隔壁住户翻炒饭菜的声音。　　　　姜焱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闭上厚重的眼皮。　　　　和苏沅的一切走马观花地在脑海中掠过，怎么也挥不去。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那个笑语嫣然的小姑娘了。　　　　姜焱甚至不敢去回想得知她死讯消息的那一刻，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整个人行尸走肉地苟且偷生。　　　　沈皓的愤怒，苏文中的失望，无时不刻地出现在他眼前。　　　　好在---　　　　他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十八岁，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还在这个世上，自己也没有死。　　　　姜焱睁眼，黑色的眸子直直落在小巷旁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抿着的嘴角难得地向上弯了弯。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苏沅的地方。　　　　虽然只是短短一眼，他却清晰地记得小姑娘眼中的惊艳。唇红齿白，苏沅身材娇小，即使是最小号的校服，对她而言也是不合身。　　　　也不知道是看上了他什么，自从那天之后苏沅就转学到一中。她成绩不好，在一中更是吊车尾。　　　　后来软磨硬泡才让自己答应帮她补习。　　　　苏沅从来就没认真上过课，高一高二的知识基本为零。姜焱也是在接触后才知道小姑娘口中的“成绩差”并不是谦虚。　　　　只是落下的功课太多，苏沅最后也没能和姜焱考上同一个学校，而是去了A大对面的S大。　　　　虽然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苏沅却半分满意也没有。　　　　直到姜焱同意和她交往，才又重新看见她脸上的笑容。　　　　姜焱长得招人，虽然性子冷，但是碰上搭讪的女孩也是不甚可数。苏沅知道后，一没课就往A大跑，威逼利诱硬生生将姜焱的桃花斩断。　　　　姜焱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苏沅喜欢，他便随她了。　　　　只是后来---　　　　思及之后发生的事，姜焱眸光迅速黯淡，他父亲当年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十几年来都是靠着母亲微薄的收入度日。　　　　父母婚姻的失败也使母亲的性子偏激了不少，至少在仇富方面极为突出。　　　　母亲强硬的阻挠也使他和苏沅的婚事一拖再拖。　　　　直至苏家出事。　　　　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姜焱的眸子晦涩不明，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突出。　　　　这一世，他不会再放开她了。　　　　即使是飞蛾扑火，他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