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敬蓁登记献血信息时看到了上面姓名栏里填写的名字。 韩放,字如其名,笔锋硬朗有力,字体却又有些龙飞凤舞的地步,明明两者不怎么搭调,却偏偏还异常好看。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好像是2014年吧? 那年恰巧是埃博拉病毒爆发,她正好在敬氏集团位于南苏丹援建工程单位,屋漏偏逢连夜雨,还好死不死的遇上了恐怖袭击,救她的就是这个人。 刚才也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被领了进去,而他又先她一步到里屋去采血了。 一切准备妥当,敬蓁挽着脱下来的风衣也走进了采血室,室内的白炽灯过于明亮,目之所及是一缕白光透过窗户无限向外延伸出去,落在室外的地面上,恰巧与对面的树灯形成一隅深浅不一的交替光源。 而那扇窗旁躺坐着的就是韩放。 按着指示躺在椅子上,耳边是采血护士甜美的声音:“现在急需AB型血,幸好有你们,万幸万幸。” 她眼见着这位年轻的护士一边帮她消毒,一边说着这话,可余光却时不时的瞄一眼隔壁的韩放,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色彩倒是越发的浓郁。 再看韩放,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臂,除了那收紧又展开的修长的手指,机械般来回慢慢反复,整个人就像是老僧入定似的。 时隔几年未再见,这人好像成熟稳重了。 敬蓁收回视线,暗自啧啧两声,其实也真没那么熟,成熟稳重也好,招蜂引蝶也罢,与她貌似也无关。 眼瞧着献血针扎进了手臂的静脉,她微微的蹙了眉,以前也献过血,没这么痛,看来是拜旁边那人所赐,让这位护士分了心,苦头就由她吃着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这人确实在哪儿都能成为焦点。 护士处理好她这边,转身就去了韩放那边,他采血结束,在给他退针,温柔耐心的告诉他外面准备的有葡萄糖和牛奶。 韩放漫不经心的应着,回过神来才发现旁边的敬蓁,这才朝她微微一笑,打了一个不算晚但也绝对不早的招呼:“好久不见。” 敬蓁闻声看向他,勾了勾唇角,笑的挺公式化的一点头,“嗯,是挺久的。” 吃瓜护士看了看起身的韩放,又瞧了瞧淡定如常的敬蓁,两个外部条件都是一等一的好,说实话确实匹配。这听口吻是认识的,看表面态度又像是不太认识,她不知不觉有了不同层次的内心戏。 “我先出去了,你慢慢。”韩放得给下一个献血者让位,跟敬蓁说了声,拎着夹克,迈着长腿就走了出去。 敬蓁瞧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瞧了一眼自己的血袋,还有会儿,是得慢慢,干脆闭上了眼睛。 献完了血,走出了采血室,一眼就瞧见了立于门边的那道身影,他正背对着门口在打电话,因为不能挡住出口,这个人基本上半隐在光影之中。 敬蓁瞧了眼,把风衣穿上,转身走到供餐桌边倒了点儿葡萄糖在纸杯里,又走到饮水机旁接水,就着一旁的圆凳坐下,仰头补充营养。 韩放打完了电话,回身一迈进门口,就瞧见敬蓁一边用习惯扎着牛奶小圆口,一边半倚着桌子跟暂时不忙的登记人员聊的火热。 印象中,她好像跟谁都能聊,不分人物跟场合。 敬蓁也是跟人聊了几句,才聊出了这次献血事件的起因经过,再得知关于媒体的报道,倒是冷笑了起来。 “抑郁症怎么会伤害别人,这很明显是反社会人格。”她几不可闻的冷嗤一声。 登记人员:“可不是嘛,现在这些对社会不满的人太多了,学生又是弱势群体,真得学会怎么保护自己才行。” 敬蓁咬着吸管倒也是认同,恰巧一偏头,瞥见正瞧着她的韩放,特意扬了扬嗓音,说:“不过咱们也要相信警察叔叔的能力,他们会保护咱们的。” 韩放一听这意有所指的话,不由得一笑,开口打趣:“也得人民群众配合警察叔叔才成。” 敬蓁这次是真的笑了,站起身来又顺了个牛奶,走到韩放跟前塞到他手上,“喝奶吧,警察叔叔。” 说完,她拎着自己喝了一半的牛奶率先走了。 韩放失笑的瞅一眼手上的牛奶,也跟着走了出去。 …… 广场上光影斑驳,大厦的射灯环绕交替,音乐喷泉随着七彩灯光变换着不同颜色的水花,与天空那一轮半月遥相呼应。 敬蓁跟韩放共行这段路,哪怕敬蓁近170的身高,走在他身边依然矮人一大截。 “现在还当警察?”敬蓁把喝完的牛奶顺势扔进垃圾桶,回头望他一眼,问道。 韩放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捏着个牛奶盒子,闻声侧眸看一眼敬蓁,点头:“搞刑侦。” 敬蓁偶尔会跟经侦打交道,不过都是一个系统,他在刑侦的话,依他这模子和性子没道理不被人提及。 也不对,可能是她的原因,毕竟她也是今年才彻底落脚渝江,前几年都长期不在。 “才从维和那边转过来?”她又问。 韩放一边走一边笑,声线偏沉,带着笑说话又有一股别一样的韵味,声控党该都受不住这样的嗓音,“我大学专业就是刑侦,那年去维和正好碰了个巧而已。” 敬蓁双手也很是随意的搁在风衣兜里,听韩放这么一说,继续问:“所以是维和回来就又重新回刑侦了?” “差不多。”韩放倒是很配合的有问必答:“之后一直在市公安局。” “哦。”敬蓁突然笑的挺开怀,“你说有意思没,也没问过你,一直以为你是北京人。” “合着我给过你这样的错觉?” “给没给过你心里没数?” 韩放一听脚下一停,饶有兴致的转身看向敬蓁,眯了眯眼睛,说:“还真没数。” 敬蓁转身,对上韩放的眼睛,无所谓的耸耸肩,“算了,有没有数也都没那么所谓了是吧?” “成,你觉得是就是。”韩放笑意渐深,那双深眸比这黛色更浓。 “那你现在呢?”敬蓁很是随意的瞥一眼韩放,继续行走,“成家没?” 韩放一听,笑出了声,好整以暇的瞧她一眼,却不搭腔。 敬蓁特坦然的看着他,一脸的正义凛然,“别误会啊,就这么随口一问。” “敬总你对你员工也这么按照查户口的方式问话?”韩放唇角勾起一抹痞笑,整个人都显得那么的落拓不羁。 敬蓁一听他叫她敬总,心下莫名的有点儿乐,不由的点点头:“实不相瞒,对待我的员工,严格到祖宗十八代。” 韩放睨了眼敬蓁,言归正传,“你怎么走?司机接还是自己开了车?” “不堵车么。”敬蓁努了努嘴,看向不远处的车流,“让司机下班了,没开车。” “你这老板挺体恤员工。”韩放不禁表扬起来。 “那是你不怎么了解我。”敬蓁蹬鼻子上脸。 韩放笑里带着无奈,“去哪儿,送你。” “送我?”敬蓁眉眼一挑,眼尾的线条微微上翘,勾人的很,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俏,“我这人挺有原则,有妇之夫的车我可不坐。” 韩放见敬蓁这模样,轻笑一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爱坐不坐啊!” 敬蓁向来就不是客气客套的人,虽然嘴上一副讨嫌的语气,实际上根本就是不拘小节。而且据她所观察加上曾经跟他的接触来看,别看这人总把笑容挂脸上,对谁都随和,状似不走心,但真要面对感情那就是另外一把事。 她不久前听说过这么一个词,母胎solo,现在想想觉着莫名适合这个人。 上了车,她的猜测就变成了百分之八.九十,这辆路虎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女人的物件。 路上,两人倒是聊了聊关于今天的恶性伤人事件,敬蓁问韩放怎么有空来献血,韩放说是片区派出所抓的人,他献血也是听到了消息,凑巧经过广场,就去了。 话题转换,韩放也礼尚往来的问了问她堂堂老总怎么有时间去献血,敬蓁毫不含糊的告诉他仨字儿,也凑巧。 聊完了这个话题,好像也没什么话题可聊了。其实两人除了当年南苏丹的短暂相处,就再也没遇见过对方,那时候谈天说地的交集多,感情上的交集有是有,大多都是韩放不经意的起了头,敬蓁这个小不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 其实她也知道他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就是有个爱调侃人的毛病,有的时候跟她胡侃,有的时候又能像邻家大哥似的谈谈心,可也就止步于谈谈心,并没有谈到情这个字眼上。 而她这些年其实在渝江的时间屈指可数,满世界到处飞,不是今天遇上了,还真不知道人其实一直在渝江。 车内突然静谧起来,气氛不算尴尬,但也不那么和谐。 半响,敬蓁把眼睛从车窗外的夜景挪回来,瞄着驾驶座上的男人。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挺冷硬的,立体的侧脸轮廓半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线条却更显坚毅,那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南苏丹。 那时候敬蓁是到医院去看望受伤的员工,刚下车就遇上了汽车炸/弹。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色的身影利落的将她拉进怀里,天旋地转一番,齐齐扑倒在地,躲过了因爆炸引起的飞沙走石,火焰流片。 而她脑袋瓜子嗡嗡响,眼泪被熏得直往外冒,恍恍惚惚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个硬朗的侧脸。 她趴在他怀里,他带着蓝色的贝雷帽,仰着头,下颚紧紧的绷着,却好像没了反应。 她也头昏脑涨,手搭在他的左胸口的国旗上,余光瞥见了他右胸口的名牌。 那一刹那,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韩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