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黄辉，“是你啊，希泉兄，”他正站在那家酒房门前，举手叩响了门。又回头看看王德完，“真是说不得，刚才还想会不会碰上希泉兄，果然！酒鬼都想着一块去了。”

王德完走到他跟前，亦是笑着打趣：“愚兄可不敢与你争这酒鬼名号，就是顺道而已。”

虽是与他玩笑，可王德完心里多少有些叹息，堂堂一个皇长子讲官，何苦要‘闲’得时时来买酒喝？他是太清楚黄辉了，本就是少年神童出身，又极工诗词，与公安三袁齐名，书法之名更是超过董其昌。

老天总是青睐才华横溢之人，他中了进士之后，选为庶吉士，两年散馆后授编修，再从编修升为右中允，任皇长子讲官，右中允又升右谕德，一路都风光无限，只可惜……

“吱呀……”还没说上两句，那家的门就开了。两人同时扭头，看着一个老宦从门里走出来。

这老宦一脸红润，倒是不像其他人那样脸色苍白，见了他两，便微微一笑，连褶子里都满是笑意。

许是黄辉心急，注意力全在这老宦身上：“搞什么啊，今天你倒关门闭户起来？刚在外面喊你也不应。”

老宦官露出豁牙，笑着解释道：“对不住了，黄先生、王御史，今儿里边忙，还真没听见。就觉得外边有动静，一想，会不会您二位来了，这不就赶紧出来看看吗。果然就是，真是对不住，怠慢了。”

老宦官一脸歉意，边道歉边让出路，让他两人进得门来。黄辉本就是为了酒，所以也不在意，他挥了挥手先跨进门，王德完随后也进了门。

这院子座西朝东，只有一进，正房三间两耳，加南北厢房各三间，靠大门的一排墙堆着几口大缸，还有柴火、器具之类。一目了然的院子收拾得规规矩矩，惟有正房外一株柿子树，高二丈有余，枝桠横生，倒衬得有些‘不规矩’。

南北厢房都是酿酒的作坊，老宦官自己没有徒弟，平日里只有他一人忙碌，偶尔还要回御酒房那里去上值。来他这里买酒的，都是慕名而来，或者经人介绍。

柿子树下摆了一副桌椅，黄辉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下来。然后就涎皮赖脸的向老宦讨酒吃。

“老贾，把你的好酒拿出来呗，都馋了好久了……还有啊，再抓一把你炒的五香松仁子，那下酒最好。”

“得嘞，等着啊，”老宦应一声，转身去了厢房准备。

等酒间隙，黄辉道：“我最近才知，御酒房又出了一些新奇酒，什么佛手汤、君子汤、琼酥、天乳之类，名字听着好，就不知酒怎样。”

“听名就知这些都是温和酒，不如秋露白。至少秋露白是烧酒，很像剑南烧春，我反倒喜爱。”王德完回道。

黄辉点点头，极为赞同：“说的也是。御酒房就有剑南烧春，记得二月宫里吃桃花鮓时，我就喝过一回，只可惜，也只那一回。”黄辉咂咂嘴，似在回味。

一炷香后，老宦拿来两坛子酒，用泥封好的，另外还端来两碟佐酒小食，一碟子自家炒的五香松仁子，一碟子用麻油拌的生核桃仁。

老宦先麻利的打开一坛，为两人斟上，“您二位慢慢喝啊，”说罢，收拾东西退下，留这两人自斟自饮。

黄辉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嘶……”在口中回味了半天，才咽下，然后一脸惬意道，“好酒啊！”

他看着王德完，遥敬一杯：“喝啊，随意哈。”

王德完笑笑，同样举杯回敬，晕了一大口，然后待酒下肚，又抓一把松仁慢慢嗑着。

黄辉喝得急，不等酒过三巡，已有些上脸，话也多了起来，“知道吗，希泉兄，这宫里都在传……”他突然凑过脑袋，压低了声音，同王德完耳语起来。

王德完耐心听着，听了片刻，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头盯着黄辉，两眼熠熠生辉：“黄辉，你知道在说啥吗？”

“切！当然知道。”

“此国家大事，且夕不可测……若将来书之史册，谓当下朝廷无人，唉，吾辈则为万世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