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就给你算算账啊,”马谦又让李进忠劝了一杯,都开始嘴瓢了,“御马监有牧场、有皇庄、有皇店,三个一年呐,也就小30万的收入。御马监还有采办之职,但过手支付的不是银两,而是盐引,这就算一年10万吧。当然还有十个库,用之有限而供之无穷,改折下来,一年就算一百万……
“还有一个大头,是每年一百万的金花银,所以,七七八八加起来,不足三百万。莫说修两宫三殿,就是皇上不花一分只孝敬圣母,打赏后宫和贵妃娘娘也不够啊。还有将来几位皇子之国,那也要很多钱的。”
“原来三百万也不够啊……”李进忠咋舌,祖宗们一年用多少才算够啊?“嘿嘿,皇上竟然跟俺一样都缺钱用!”
“既然咱皇上缺钱,那你说这矿税使该不该派?”
“该,太该了!”
“呵呵呵……”马谦笑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醉意,他看着李进忠,似乎越看越顺眼,“你也不像别人说的是傻子啊?知道吗,尚膳监有个内侍,其实跟你的经历挺像的……”
“哦,是谁啊?”李进忠暗暗忖,能跟他一样,难不成也是混子出身?是混不下去才半路进宫当阉人的?
“叫高淮,天津宝坻人,被派去辽东开矿。进宫前在崇文门替人收税,也是个混子……诶,没贬低你的意思啊。”
李进忠不在意道:“混子就混子呗,也没啥丢人。”
“这高淮进了宫呢,就在尚膳监,如今混成了监丞。”
李进忠听得心里泛酸,同样是混混出身,可人家自进了宫,就比他混的好啊,都是兼丞了,他还是个火者级别的,去年还差点没死在四川那鬼地方!
李进忠脸上带着一股复杂的情绪,马谦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也别把开矿想的太好,好像只要去了,就能立马开到矿似的,然后银子就哗啦啦的到手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如今来看,还是要冒些风险。”
李进忠笑笑:“哦?俺不懂,为啥还要冒风险?”
马谦撇了撇嘴,显得颇为鄙夷:“矿哪有那么好开?你真觉那些人是去开矿?错了!他们不过打着开矿的名头,去横征暴敛罢了。外朝的言官又不是摆设,不会任他们乱搞。像那高淮,打着开银矿的旗号去辽东……辽东有特么什么银矿?有银矿早就特么被别人开了,还用得着他去开?”
“那他们怎么向内库交银子?”
“包税啊,难道你没听过包税?”
“听倒是听过,”李进忠点点头,“说白了就是从别处榨银子来填自己的窟窿,就算是真矿,那估计也得半年,才可能有进账。”
“对啊,所以说,这些弯弯绕绕谁都知道,不过是打个名号去搜刮。地方官也不敢拿他们怎样,毕竟都是皇上的人,所以就肆无忌惮。但百姓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搜刮狠了肯定要闹,闹凶了就是民变,民变地方就要失控,对官员来说,轻则丢官重则下狱。但对于矿税使来说,那就是有性命之忧。”
“明白了,原来你说的风险是指这个。”
“当然指这个。还有啊,这宫里想去开矿的,都打破脑袋了。势必要相互攀比,就拿那高淮来说,他要是交进内库的银子比别人少,或者一直没有进账,你看他还能在辽东呆不?立马会有人代替他。”
“也对,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内侍,一个不行,换另一个人上,所以一个比一个搜刮的狠?”
“那可不!要不怎么说他们宁愿被外面的言官弹劾,也不愿因为比别人交的少而被撤换下来,即便再回到宫里重新干老本行,往后也混不下去了,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虽然马谦说得‘吓人’,但李进忠还是有些心驰神往。毕竟他穷,在宫里,穷就是原罪,就要遭别人欺负。徐贵那种人都能轻轻松松碾死他,何况更大一点的官。
对他来讲,这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赌输了,他李进忠依然是别人眼里的大傻子,任人欺负,直到哪天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马谦醉了,说话已经颠三倒四,李进忠也不再同他说话。只是心中有了心事,他自己酒一杯一杯的,一直没停。
“我说够了啊,李进忠,呃!别再劝呃!再喝老子就……”
李进忠笑笑:“不喝就不喝了呗,大不了……呃……俺扶您回去?”
“不……”马谦只说了一字,就渐渐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