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蓉啊，你听听看，是不是有人在哭啊？”　　赵老太太把几根干枯的树枝扔进灶膛里，突然仰头问正在用大铁盆盛菜的许蓉。　　许蓉听婆婆这么一说，盛菜的动作顿住，凝神细听，果然听到有隐隐约约的哭声远远传了过来。　　“好像是有人在哭……”她回答自家婆婆，突然又想到了说要出去走走的女儿，登时脸色一变，“难道是琳琳？”　　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自从女儿因为她落了水，她心里就隐隐担忧着，生怕儿女再因为她受委屈。　　所以一听外面隐隐有哭声传来，立刻联想到是不是女儿又因为她受了欺负。　　老太太听小儿媳这么一说，脸色也凝重起来，“嚯”一下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说着，老太太步伐矫健地出了厨房。　　许蓉把手中盛菜的大铁盆放在灶台上，勺子往锅里一扔，也跟在老太太的身后出了厨房。　　“爱春，你哭啥呢？！”　　老太太走到了院子，才看到在哭的人不是自家孙女，而是大儿媳，她绷紧的心登时一松。　　虽然大儿媳也是家人，但是在她看来，大儿媳远没有她那可爱的小孙女重要。　　不过这青天白日的，王爱春这是哭啥呢？难道是国荣出什么事了？　　这么一想，老太太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几分。　　跟在老太太身后出来的许蓉，见哭泣的不是自家闺女，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只是，她也没想明白，这好好的，她大嫂在哭什么？　　王爱春一见老太太就跟见着救星一样，忙扑了过来，一把拉住老太太的手臂，“妈，你快跟老三说说，让他不要分家！”　　“啥？分家？”老太太也懵了，抬眼看向站在不远处神色阴郁的小儿子，一脸疑问，“这好好的，为啥要分家？”　　站在老太太身后的许蓉同样一脸疑问地看向丈夫。　　“你问大嫂吧。”赵国华把问题踢给了王爱春。　　闻言，老太太又把目光移到自己身前的大儿媳身上，“出啥事了？”　　“我……我……”王爱春躲避着自家婆婆的目光，支支吾吾的。　　“到底啥事，你倒是说啊！”老太太急了。　　被婆婆这么一吼，王爱春吓得哆嗦了一下，更加不敢说话了，目光躲躲闪闪的，就是不开口。　　赵国华看着低头不敢吭声的王爱春，冷冷一笑，“大嫂说琳琳是‘右o派o分子’的女儿，把琳琳委屈得不行，我就想着，既然大嫂这么不待见我的老婆儿女，那索性分家算了。”　　听了儿子的话，老太太气血上涌，气得脸颊肉都跟着抽了抽。　　“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她气得一掌拍在儿媳身上，质问道。　　王爱春痛呼了一声，心虚地解释，“我一时口快……”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回身就抓了一把扫帚过来，往大儿媳身上招呼，“你个混账玩意儿，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老太太虽然六十多岁了，可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抡起扫帚来更是虎虎生威，硬是把王爱春打得东躲西藏，惨叫连连。　　赵佳琳站在他爸身边，看着那戏剧性的一幕，简直目瞪口呆。　　老太太是真威武啊！　　赵国荣跟赵老爷子收工回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自家院子里传来狼哭鬼嚎的声音。　　父子俩在门口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疑惑，出啥事了这是？　　一进院子，赵国荣就见他媳妇被她妈拿扫帚打得满院子躲，老三一家子则站在旁边围观，他一下子就头疼了起来。　　这个蠢货，不知道又闯了什么货！　　“干啥呢这是？”赵老爷子看着挥着扫帚的老婆跟满院子跑的大儿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赵国荣接过他爸肩上的锄头，跟自己的一起放到院子的角落里，这才上前去拦住正在气头上的老太太，“妈，爱春怎么惹着您啦？”　　老太太一见大儿子回来，也不追着大儿媳了，她气喘吁吁地把手中的扫帚往地上一撑，看着大儿子说道，“你回来得正好，看看你媳妇做的好事！”　　赵国荣一边拍着他妈i的背，帮他妈顺气，一边觍着脸问，“爱春做啥了，把您气成这样？”　　王爱春一见公公丈夫回来，满腹委屈地要上前告状，被她婆婆恶狠狠地一瞪，愣是站在原地不敢动。　　“你媳妇儿骂琳琳是‘右o派o分子’的女儿！你说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可她是琳琳的大伯娘，居然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那不是往孩子的心窝上扎刀吗？”老太太说着，又是气呼呼地瞪了大儿媳一眼。　　混账玩意儿，要不是老三养着你们，你们能过这种舒心日子，居然还敢这么埋汰老三闺女，脑子里装浆糊！　　其实，老太太做这一些是想让小儿子看的，她并没有偏心老大一家，当然也不希望老三提分家这种事情。　　虽然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老三的负担大了，但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哪有兄弟吃糠咽菜，他却吃香喝辣的道理？　　所以，这个家不能分。　　本来三儿媳在村里就被骂“右o派o分子”了，要是再分了家，人家肯定得戳着老三的脊梁骨骂！　　赵老爷子一听老婆的话，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只是他没有说话，视线却阴沉沉地往大儿媳身上扫了扫。　　糊涂东西！　　倒是赵国荣气得青筋直暴，二话不说，一把抢过他妈手中的扫帚，气势汹汹地朝他媳妇冲了过去。　　王爱春本来指望着丈夫能为自己说话，可没想到赵国荣却黑着一张脸，抄了扫帚就冲过来，她一时懵住了，被赵国荣挥过来的扫帚打了个正着。　　“哎哟哟……国荣，你别打了……”王爱春被一扫帚扫在腿上，腿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疼得她哭叫起来。　　“你这不知好歹的婆娘，啥话都敢往外说，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赵国荣还不解气，又是一扫帚猛扫了过去，一边打还一边骂。　　自从他因为老三媳妇丢了大队长的职位，他就对老三一家心有不满。　　可他不是糊涂人，知道自己这一房的光景就是一烂包，需要靠老三帮衬着，所以从来也没有跟老三撕破脸皮。　　后来，老三自觉有愧，把砖瓦房让给他们一家子住，他心里才平衡了些。　　谁知道这混账婆娘居然敢当着老三的面说这种话，万一惹恼了老三，他们一家子就得去喝西北风！　　“哎哟哎哟……我下次再不敢了，你别打了！”被打得浑身都疼痛起来的王爱春惨叫连连，哭喊不止。　　赵老太太见大儿媳被收拾得够惨，她也不上前帮着劝儿子，而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　　这混账玩意儿就是欠收拾！　　每次都记吃不记打，这次得让老大狠狠收拾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倒是站在老太太身边的许蓉看不下去，往前迈了一步，欲上前为王爱春说情。　　只是她的脚步刚迈开，就让老太太给拦了回来。　　老太太扭头看一眼小儿媳，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管。　　许蓉见状，只好又站了回去。　　“行了行了，要闹出人命还是咋的？！”最终还是赵老爷子站出来为大儿媳说话的。　　赵国荣看一眼缩在角落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一脸的王爱春，呼出一口浊气，把扫帚往地上一扔，转身朝赵国华走去。　　“老三，你大嫂不懂事，说话没个分寸，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他走到赵国华的身前，歉疚地看他一眼，诚恳地说道。　　赵国华本来打算趁这个机会提一提分家的事，可被赵国荣这么一闹，他倒不好意思再说了。　　本来，他工资挣得比较多，帮父母养家也是应该的。　　可是老大媳妇实在是欺人太甚，把他的付出当理所当然，还要顺带欺负他的老婆孩子，他实在是不想忍了。　　但再转念一想，老大因为自己丢了大队长的职务，他也实在是有愧于他，这分家的事，现在提出来，只怕要引人说三道四，想想还是做了罢。　　思及此，他略显冷漠地微微一勾嘴角，也不答话，拉起自家闺女的手，径自朝旁边的土坯房走去。　　闹剧到此告一段落，许蓉跟赵老太太回厨房继续忙碌，王爱春已经躲回了屋，赵老爷子跟赵国荣则蹲在院子里抽自制的烟。　　烟叶是自留地里自己种的，放在一个小布袋里，要抽的时候就拿上赵家友或赵家勋的作业纸一卷，再点上火就成了。　　这种自制的廉价烟肯定比不上市面上卖的纸烟，但市面上卖的纸烟太贵，他们没钱买，所以能有这种廉价烟，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父子两个一人蹲一边，赵国荣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嚓”划燃了一根，用手捧到老爷子面前，先帮老爷子把烟点燃了，自己才就着剩下的火光点燃了烟，然后狠狠吸了一口。　　“老三不是缺心眼，让你媳妇安分些，别老是去招惹老三一家。”老爷子蹲在地上抽了好几口烟后，才叮嘱大儿子。　　赵国荣阴郁地看一眼土坯房的方向，朝他爸点了点头，“我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