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心里一堵,这个乌雅氏是专门来给她添堵的吗?她当即冷了声音:“皇上与太皇太后祖孙情深,旁人如何劝得?莫不是德贵人你想毛遂自荐?本宫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
绣瑜见她上钩,笑得越发谦卑:“娘娘说笑了,奴婢算哪个名牌上的人?皇上重视血脉亲情,除了太皇太后,就是诸位皇子们。如今五阿哥、十阿哥远在宫外,小十一年纪太小,所以目前要皇上顾惜身体,唯有一人能劝得。”
佟贵妃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一口答出:“你是说皇太子?”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康熙一向不喜后宫妃嫔接近太子,连她也得避嫌,如今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卖个好处给太子,拉近佟佳氏和赫舍里氏的关系。
早朝上,索额图又跟纳兰明珠因三藩之战的战功分配问题争执了几句,他不由心情沉重。
纳兰家这两年可谓春风得意,明珠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从一开始就支持康熙撤藩的重臣。而索额图为人素来小心谨慎,怎么可能赞成当时才弱冠之龄的皇帝对三王宣战?
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大大地失了圣心,康熙觉得他胆小怕事,渐渐不肯再委以重任,若非看在亲侄女孝诚皇后的面子上,只怕就要遭贬斥了。
此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急流勇退,保存最后一分君臣情谊,然而赫舍里氏无人啊!要是他退下来了,叫年幼的皇太子依靠谁去?
说到这个,索额图又忍不住嫉妒老对头明珠了。明珠的嫡长子性德文武双全,已经于康熙十七年高中进士,被康熙点做御前侍卫,备受荣宠,是满蒙八旗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再对比自己家里那几个扶不起的阿斗,索额图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盼着皇太子早日登基,重振赫舍里氏的威风。
索额图心事重重地出了御门,结果在城墙根底下就被一个小太监截住了,说凌总管请索相过去坐坐。
凌普是太子的奶父。康熙疼爱太子,怕后宫里庶母管家怠慢了他,直接把他的奶父空降为内务府总管,方便他取用东西。
索额图以为太子出了什么事,一路大步快走,赶到凌普的下处,汗水把朝服都打湿了。却听凌普笑咪咪地把佟贵妃的话转述,末了笑道:“索相大可不必忧虑,这天底下,还是识时务的人更多些。”
索额图闻言不禁笑着捋了捋胡须。僖嫔虽然姓赫舍里,然而位份低微又不得宠。贵妃如今大权在握,又深得康熙信任,她若肯相助,就补上了太子在后宫无人这一大短板。到那时,明珠的侄女惠嫔算得了什么?不过区区一个嫔。
当晚,康熙在太皇太后卧室里支了桌子,准备连夜处理政务的时候,就被一个杏黄色的团子扑过来抱住了腿。
“保成?你怎么来了?”
“留着这香袋,却把朕往外赶。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也做出买椟还珠的蠢事来?”
见他去而复返,钮钴禄氏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此刻再听得他故意厚颜无耻地自比珍珠,终于轻笑出声。
甚少看见她这样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康熙也觉得宽慰,夫妻二人说了些私房话,更觉亲密。康熙突然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不过是觉得,咱们二人还有数十载的夫妻缘分,她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巩华城。”
“我知道,皇上重情。如果有朝一日,妾身也走在您前头,皇上来看姐姐时,别忘了给妾身也上一柱香便是。”
康熙的声音拔高:“大过年的胡说什么?朕知道,为了大清,为了太子,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等乌雅氏有了孩子,就抱给你养罢。”
钮钴禄氏默默地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红烛静静燃烧,坤宁宫冰冷的气氛好像正在一点点回暖。
绣瑜不知那晚帝后二人说了些什么,但是一月开头,康熙连续在坤宁宫宿了十日,还许了皇后元宵节之后把妹妹接进宫来小住。这可是千年的铁树开花了一般的稀罕事。
请安的时候,佟贵妃轻轻给元后的亲妹妹僖嫔使个眼色。
趁着康熙在场,僖嫔突然提起元后的阴寿一事:“本来宫里有长辈在,姐姐的阴寿不该大办的,但是近日太福晋屡屡梦到姐姐,只怕是有异兆,请了好些萨满去府里看了,都说阴寿将近,不如在坤宁宫做场大法事,以告慰先后之灵。”
佟贵妃附和道:“唉,说来赫舍里姐姐去了也有四年了。就连臣妾都很是思念姐姐,更不要说太福晋了。前头三年也是在坤宁宫做的法事,今年再做一场也不费事。”
前三年钮钴禄氏还没封后,坤宁宫空着当然可以随便折腾。可如今钮钴禄氏就住在坤宁宫,却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元后做法事?就连绣瑜都听出挑拨离间的意思了。
人人都知道,元后是康熙心头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继后如今大权在握,哪个都不是她们惹得起的。其余五嫔都闭紧了嘴,只当自己是幅微笑聆听的背景画。唯有惠嫔端着珐琅五彩花卉茶碗的手微微颤抖太子已经是众皇子里头一份的尊贵了,皇上还要给先后追加哀荣,岂不是更把她的保清比得什么都不是了。
岂料康熙这次却没有一口答应,沉吟片刻才说:“一场法事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太皇太后去年身子不好,坤宁宫里替她供着福灯,如果冲撞了长辈岂不叫赫舍里在地下也不安?依朕看,法事可以有,但是放到奉先殿和宝华殿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