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大夫人陈氏身边的张妈妈坐着马车来到家庙,与前来迎接的姑子寒暄几句,才道出了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 “三姑娘身子可是好转了?” 姑子连连点头,一脸笑意:“好了,早就好了。” “如今人在何处?”张妈妈又问。 姑子抬眼看了看日头,道:“您来的不巧,这个时候姑娘正在报恩寺祈福呢!” 张妈妈略一皱眉,“嗯?祈福?” 姑子道:“正是呢,姑娘的病当初是托了报恩寺一位大师才治好的,姑娘痊愈后便日日去寺里祈福,以报大师恩德。” 张妈妈心中暗自点头,这三姑娘看来是个知恩图报的,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既如此,咱这就去报恩寺走一趟,我也好在佛前磕个头,求佛祖保佑府上老侯爷、老太太、侯爷、大夫人和几位爷们姑娘,顺便添些香油钱。” 姑子自无不应。 陆吟正闭着眼,端端正正跪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默念经文,耳边突然传来家庙主事姑子的声音。 “姑娘,大夫人身边的张妈妈来了。” 陆吟闻言,身形微微一怔,随即暗道,嫡母这个时候派张妈妈过来,莫不是要接她回去? 她睁开眼睛,轻轻起身,见身着绸缎锦衣的张妈妈正跪在不远处的蒲团上磕头,嘴上念念有词,也不着急,跟姑子两人静静站在大殿一侧等待。 直到张妈妈拜完了佛,三人才共同来到大殿门外的廊下。 陆吟面纱未摘,轻声问道:“张妈妈拨冗前来,可是接吟儿回去的?” 张妈妈点头道:“正是,大夫人忧心姑娘身子,只是近来实在琐事缠身,近几日才得了空闲,这不,赶紧派老奴过来看看姑娘,若是痊愈了,便让姑娘跟老奴一同回去。” 陆吟道:“得母亲惦记,吟儿原是该感激的,只是……不瞒张妈妈,吟儿得寺中大师续命,曾许下诺言,愿在寺里为大师祈福一年,如今时限未到……” 张妈妈暗道,是去是留可由不得你了,这次夫人接你回去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差池。 “姑娘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长期住在家庙,传出去了这名声可不好听,依老奴看,姑娘今儿还是跟老奴回去吧,至于祈福之事,晚几日也是使得的,想来那位大师修为高深,定能理解姑娘。” 这一番人精儿似的话,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陆吟若是再推脱,就有些不识好歹了,她可还要在大夫人手下过日子的,不能就这么得罪了张妈妈,在陆府,得罪了张妈妈就相当于得罪大夫人。 “吟儿听张妈妈的,只是……能否容吟儿跟恩人告个别?” 张妈妈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姑娘知恩图报,大夫人知道也只会赞赏的。姑娘去吧,老奴就在这儿等您。” 听了这话,陆吟心下微定,福了福身子,转身便往禅房方向而去。 “这位小师父,可知了空大师现在何处?”不知了空的住处,陆吟想了想,拦住一位正在扫地的小沙弥问道。 那被问路的小沙弥正是前些日子被戒律堂惩戒过典型之一,见师傅口中“老虎”跟他说话,心下紧张得厉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女施……施主,师叔祖他……他在……” 心中无比忐忑,实在说不下去,那小沙弥“啪”一声扔下扫帚,留下一句“小僧去请师叔祖”,便一溜烟儿跑了。 呜呜呜,师傅说的果然没错,老虎实在太可怕了,心跳的好快! “哎……”陆吟压根儿来不及阻止,只能留在原地,看那小沙弥一个转弯,消失在落叶飞扬的青石小道尽头。 陆吟:……,用得着这么着急吗?她难道会吃人? 右手不自觉摸了摸面纱下的脸颊,应该……没这么可怕吧! 小沙弥也没让陆吟久等,不一会儿就穿过飞扬的落叶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挠着光溜溜的脑袋,支支吾吾道:“女……女施主,师叔祖他……他正在做功课,不便相见。” 陆吟想了想那位仅有两面之缘的,行事慢慢悠悠的恩人,也不在意,只道:“既如此,那烦请小师父转告了空大师,陆吟有事,须得立刻返回家中,怕不能完成当日诺言。不过请大师放心,救命之恩绝不敢忘,只要一有机会,定会回来完成承诺!” 小沙弥连连点头。 陆吟留下一句“那就多谢小师父了”,便转身离开,跟张妈妈会合后,坐马车返回陆府。 留在原地的小沙弥心想,方才了空师叔祖正在做功课,连面都没露,估计暂时听不了他的回禀,他索性先把地扫完,晚些时候再去回话也不迟。 这么想着,便拾起扫帚继续有一下没一下扫起了落叶。 等到扫完了地,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小沙弥来到了空禅房外,问道:“师叔祖可是空闲了?” 屋里传来清朗男声,悠悠道:“是济善呐,何事?” 济善小沙弥回道:“是白日那位女施主,说是府上有人来接,便跟着回去了,还说这次怕是不能完成当日的承诺,日后一有机会定会回来补上。” 哐当—— 屋里似乎是打翻茶杯的声音。 济善疑惑道:“师叔祖?” 沉寂了有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家师叔祖的回应:“无事,你回去吧。” 济善应了声“是”,赶忙往自己禅房行去,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