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宝璐在宝玲处玩,正巧厨房又送来了蜜饯,宝璐见了喜欢不免多吃了些,宝玲睨了一眼宝璐,嗔道:“浅尝觉得可口,吃多了怪腻的慌,亏你这么爱吃。” 宝璐拈了一颗送到口中,甚觉好吃,“大约是‘入乡随俗’如今甚爱这淮扬风味,若非你和姨娘不喜,我愿让方妈妈天天烧淮扬菜呢!” 宝玲正低头啜茶,闻言抬头看了眼宝璐,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当方妈妈给你这个大小姐单做不费事。” 宝璐想了一下道:“这样做太太会说什么吗?” 宝玲笑道:“太太不会说什么,但架不住碎嘴的人嚼舌根,还道是我们这院多事。” 宝璐想了会深以为然,“若我想吃,我自己做些无妨吗?” “这倒无妨,我们又不是那一等人家,双手不沾阳春水,女儿家会些汤膳倒也是好事。” 二人正说着,便听宝琪在外叫叫嚷嚷,片刻便见她自门外探进头来。 宝玲见状嗔了句:“咋咋呼呼的,可不是个淑女模样。” “是是是,”宝琪做着揖进来,“五姐姐日后定是个贤良淑德的娘子,我等粗鲁人尚可倚小卖小几年。” 宝玲白了她一眼道:“我算是知道宝珍的苦楚,与你这刺头在一块真是心也忍老几分。” 宝琪听言便欲走,宝玲忙笑着站起身道:“你看你,说两句便要走,快进来罢,一起尝尝这蜜饯。” 宝琪这才板着脸进来,老大不高兴,瞥了眼桌上的蜜饯,嫌弃道:“我们那边也送了些,甜腻腻的有什么好吃。”说罢转而又兴奋道:“你们有没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只听见你叽叽咋咋呀!”宝玲揶揄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这个。”宝琪指着外头道,“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宝璐和宝玲闻言,竖耳听了会,并未觉得有何异常。 宝玲道:“未听见有何声音?” 宝琪急了,拉着她们二人就要往外去,“你们这里远了些,听不真切,我院里听得可清楚了,分明是些乐声,就在我院后面的小月轩。” “小月轩何时住上人了?”宝玲慌忙放下手中茶盏,宝璐半颗蜜饯还未塞进嘴里就被一起拉起来。 宝琪拉着她们出了院门走进夹道,边走边说道:“听说府中买了些舞乐的女孩子,没准就住在那小月轩。” 宝玲疑惑:“我们府中何时需要这些女孩子了?” 宝琪见四下无人,捂着嘴附耳低声道:“前两天我在太太房中听了一耳,父亲如今南贬少不得多活动活动才有机会回京,往来视察官员亦要打点好关系,便托郑姨妈在扬州采买了一批女孩子来以备日后府中应酬。” 说着,三人已到绿芜院门口,宝琪急急忙忙拉二人进去。绿芜院与香藕园的格局一样,只不过许姨娘居中明间,宝琪和宝珍居两边次间。 三人一踏进绿芜院的门,果然听见隐隐乐声,但听不真切,断断续续的似在练习。 宝琪满脸兴奋:“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宝玲点头:“府中最近无甚人往来,如此乐声想必就是她们了。” 正说着,宝珍从房里出来见是宝璐二人笑道:“今日怎么得空来?” 宝玲笑回道:“无甚事过来瞧瞧你们。” 可巧许姨娘也跨出房门,宝玲做礼问好,宝璐忙也跟着宝玲问人。许姨娘见她二人站在院中问了声:“七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宝璐忙答:“已无大碍了。” 许姨娘闻言只点了下头,又复而转回屋子里去了。 宝璐狐疑,见到许姨娘的日子不多,往常便觉许姨娘文弱如隐形人一般,如今来她院中一接触更觉她怯怯懦懦不敢示人般,倒是这宝琪与她性格南辕北辙,与赵姨娘差不多。 宝琪好像没见到许姨娘似的,只管招呼宝珍:“三姐姐快过来,你听呢!” “曲不成曲,有什么好听。” 宝琪鬼马精灵,怂恿三人道:“听说江南女子多温婉如水,这教坊出来的更是身段甚于常人,只消看上一眼,魂都要被勾走了。”说着坏笑道:“不如我们去小月轩瞧瞧。” 宝琪极力怂恿着,宝珍也有点心动,宝璐初来乍到惯跟大流,只宝玲犹豫,但架不住宝琪要求,语气稍一松便被宝琪拉往小月轩去。 绿芜院出来夹道另一侧通往正房,往后再走一段路便到了正房后面的抱厦,而后再往后头走去绕过一座假山才是小月轩。 小月轩占地空旷,再往西侧直绕过去便能到府中假山最为奇致之地,上建有一亭为远翠亭,是府中最高点,再过去便是听风榭便已是绕了半个兰湖。 宝璐心道,怪不得赵姨娘当日不肯住小月轩,这边虽说有几分景致,但院外空旷着实僻静了些。太太当日的安排,许是考虑绿芜院离正房近,日后可能留给明浩。小月轩虽远却精巧倒是适合她二人的,而赵姨娘只带着她一人亦不好意思占着大院只得拉了宝玲过来才换了香藕园。所幸宝琪又喜欢与太太亲近倒也没什么怨言,就算日后待明浩大了,她们几个许也出嫁了,且按太太的心思怕也回京了,便也不在意住的。 正想着,四人已到了小月轩门前,来时兴致高昂,到了门口却个个胆怯只敢在门口张望。 只见小月轩院内,临廊边被搭上了竹竿,错错落落挂着许多衣物,看得出有日常服饰亦有练功服。院里有许多水灵的女孩子或在劈腿练功,或在倚栏吹箫,旁边有两个妇人在旁偶尔指点一两句。 巧柳金月回头,正见四人在院外缩头缩尾,忙迎出去道:“哎哟哟,是府里的四位小姐。” 院里的女孩子都是相差无几的年龄,见四人在门外都哗啦啦的围过来,左右好奇的瞧着,皆捂嘴笑着。 这场景倒叫四人有些窘迫,宝琪大着胆子结结巴巴道:“我们在前头听着丝竹乐声好听,便好奇过来看看。” 柳金月忙招呼着往里头让:“四位小姐若不嫌弃,便进来瞧瞧,只是我们院里乱,怕屈了小姐金体。” 四人何时见过这等奉承的口气,郑氏虽不曾待薄他们但到底比不上嫡出的小姐,除却身边的人其他人也不过是规矩行事,因此不免觉得好笑,心中胆怯也少了几分,兼而对里头着实好奇,宝琪头一个便进了去,其他三人也跟了进去。 柳金月忙使小丫头搬了四张椅子出来,请她们坐了。 宝珍四人东张西望皆觉十分有趣,八个小丫头亦站围着她们脸上也满是新奇。 “你们都叫什么名?”宝琪问。 “红烟。” “红绣。” “红苓。” “红梅。” “红莲。” “红棉。” “红樱。” “红蕊。” 八人自左往右依次福身报名,婉转的身段只觉得如水般起伏连绵去,甚觉温柔风流。 宝琪对着三人笑道:“到底比北方女子可人些。” 柳金月在一旁笑着应道:“这些都是基本功,我们江南的女孩子,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姑娘都会学些琴乐舞蹈一来陶冶情操,二来可矫正仪态声音,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才显淑女礼仪。” 宝琪听了一脸艳羡:“我们京中高门大户的小姐们也会学习琴乐舞蹈的,”转而对着三人道:“大姐和二姐她们也学过几年琴,只是到了我们,家中便也无闲心安排这些了。”又看到廊下搁着的些萧、筝、丝竹,宝琪起身跑过去好奇的拿起来观赏,惊喜发问道:“她们除了练舞蹈,还需要练琴吗?” 柳金月笑了:“有句话叫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这些小丫头们虽比不上那一等的人才,这些却也不在话下的。” 宝琪听着撩拨了一下琴,一阵美妙乐声泄出,她似有期盼:“以前我在太太房中听到的乐声便是这个声音。” 柳金月在一旁忙将陶婉娘推上前去,“丝竹管乐,陶师傅最是内行,每人有每人的特点,适合的乐器不一样。” 宝琪听的兴趣盎然,忙伸出手去,问:“陶妈妈你看看我适合什么乐器?” 陶婉娘捏了捏宝琪的手,又竖起来看:“纤细又长,倒是练琴的好手。” “真的吗?”宝琪兴奋,望着那琴又不免多了几分期待,她见宝璐三人杵在那里又将她们拉过来道:“那你看看她们三个呢?” 陶婉娘不如柳金月能说会道,却有一股温婉可亲之态,三人见宝琪与她们说的甚是火热,也不好太拘谨,便也过来随意看看乐器。 陶婉娘拉起宝玲的手,将她衣袖往上掀了几分,笑道:“这位小姐,皓腕丰盈,若带两个金镯、翡翠,吹动长萧之时,皓腕露出想必是极美。” 宝玲羞红了脸,忙将衣袖拉回来盖住双手。 宝琪在一旁拉起宝珍的手送到陶婉娘眼前道:“陶妈妈,你看她的手呢?五指短小怕是没适合的吧。” 陶婉娘微微一笑:“但想学些怡情也无妨。” 柳金月在旁看了眼宝璐,接嘴道:“我虽不是其中内行,但也是在姑娘中打转的,这位小姐的身段虽未长开,却可以看的出是练舞的好苗子,若好生加以练习可是个绝世佳人呢!” 宝璐无语走到一边,虽知她并无恶意,但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像她们只是供人欣赏的玩物般。虽说庶子女比不得嫡出的叫人重视,但来这之后据她观察来看,郑氏也算的是一个好太太,即便是对沈宗荣原先爱妾刘氏所出宝玲也未曾有过亏待,刁蛮如宝琪亦能相容。即便郑氏是装的,原因不外乎女儿不比男儿争家产,好生养着迟早嫁出去,于郑氏也是美名一个,但也算不得什么大错误。她原先还想防着郑氏后来也想通了,古代大多盲婚哑嫁,别说庶出子女即便是嫡出的是否能嫁的良人也全凭运气。所以与其在防备郑氏上花费力气,还不如在未来婚嫁上把把关,遂与郑氏相处也算融洽。 只是今天这柳妈妈的言辞让宝璐格外的不舒服,因此也并未搭腔,站了一会便道:“我们该回去了,出来时并未和姨娘说,怕是要担心了。” 宝琪正与柳妈妈讨论时兴的衣着、打扮在兴头上,听了不悦道:“待会使人与姨娘说一声便罢,急什么呢!” 宝璐又看宝玲、宝珍二人也听着饶有兴致,心想许是自己敏感过度,遂也在一旁廊下坐下倚柱听着。 不知多久,在宝璐昏昏将睡之际,宝琪总算尽兴,再三与柳妈妈约了再来之期这才意犹未尽的出来。 一路上,宝琪仍十分兴奋的讨论方才所听的时兴装扮,讨论着要将这花样绣进新绢子上,宝珍、宝玲二人听着方才的花样确实新奇不免也插了几句,只宝璐一人兴致缺缺。 几人一直说到绿芜院门口才各自告别回院。 宝璐对小月轩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说不上来什么只得敬而远之,所幸后面宝琪倒也没闹着又去,她还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