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四人学习之故须得选一处作为日常练习,小月轩小且一人满为患,而在各自院里也未免太分散了些,别的一时又无空闲合适的院子,郑氏思前想后,选了一个听风榭。听风榭有三间大,隔出一间作为姑娘的琴房并无大碍,且临近水边,夏日里还清凉些。 郑氏抓得紧,王大家的效率又高,没两日便将听风榭一切收拾妥当。 这日一早,宝璐四人于郑氏处请过安,便沿着架于湖上的回廊,蜿蜒往听风榭而去。 听风榭内右侧用两扇团花槅扇象征性的隔出一间房,置以乐器数几,届时清风穿堂而过,乐声响于水阁之间,人在绿窗之下倒觉雅趣,此件事添在听风榭上倒并不使听风榭拥挤,反是锦上添花。 陶妈妈早已候在听风榭,宝璐见里头或竖、或陈许多乐器,她只认得萧、笛、琵琶几样,另有些肖像琵琶、又近似二胡、或如古筝却比起宽大的不知是什么乐器,却也认得这其中并无她与宝玲昨日所说的古琴。 陶妈妈见她四人过来福了身道:“妾身不才,小小技艺得太太赏识能教习姑娘们声乐,若有不精之处还望姑娘们体谅。” 宝琪忙道:“陶妈妈严重了,妈妈的技艺我们早已见识过,往后时日还望妈妈费心才是。” 陶妈妈福了福身,这才正色道:“我为太太所聘,既受了她的酬劳不得不尽心。虽教习时日不长,但也算半个先生,我为师传授技艺,姑娘们为学生学习技艺,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在前头。” 四人纷纷道,请讲。 陶妈妈正了色颇有几分严师的架势:“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上课必得先定一个作息,原小月轩的丫头们辰时一刻始酉时止,午时休三刻用饭。因着姑娘们习乐多为自娱,午后又热又困乏不可教姑娘们劳累了,兼而早上姑娘们又要去太太处问安,本想辰时末刻到巳时便罢。谁知昨日去回了太太,太太十分关切姑娘们道竟不必十分拘礼日日来问安,待休息之日来说会话便罢,倒叫你们学习为重,所以这学习时辰定为辰巳二时。” “第二,我素不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既受太太所托必要为你们负责。每日这辰巳两刻必是风雨无阻的,当然姑娘们亦有头疼脑热,身子不痛快的时候,我们每一旬休息一日,另若有真有事可请假一日,但回来必要加紧练习,我亦会检查功课。” “第三,我是个精益求精之人,课堂自是不假颜色,姑娘们也需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一番话说得几人面色惨绿,宝璐心道,原以为是个休闲的活动,竟比当年高考还苦些。 陶妈妈福了福身,“咱们这便开始吧。”说着缓步往乐器旁边道:“乐器各式擅者不一,未有全而精者,所以我们需得选一两样擅者习之。” “但我们从未接触过乐器,不知擅何种该如何?”宝琪发问。 陶妈妈笑道:“所以我将适宜女孩子习的多摆了些,头一旬,我们也不急着练习,只当娱乐般,各个乐器俱过一遍,届时我会根据姑娘们的形体身姿,挑出一样最适合姑娘练的。” 宝璐疑惑:“为何是看形体身姿,难道不是因各人喜好、性子及身子条件吗?” 陶妈妈闻言解释道:“姑娘所说的是乐师,而我们闺中女子习乐不过是为了消遣娱乐,所以那些倒不算十分紧要,赏心悦目,悦已悦家人反排在前头些。” 宝琪听了深以为然:“小孩子懂什么,我们又不是去做乐师练这十分精进做什么,就像五姐姐女红虽好,但她也不是去做绣娘,绣品多以样式新颖为主,并不十分卖弄技艺,如今也不过是学一两乐器消遣生活而已。” 宝璐闻言又道:“你们所说虽有一定道理,但一味的只强调姿态好看,反倒是失了养心的本意流于表面了。”宝璐隐隐总觉有异。 陶妈妈闻言也不恼,笑道:“七姑娘年纪虽小倒有些独到见解,只是养心修身与个人禀性有关,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而姿仪美妍就如妇容一般,整洁美仪亦是悦人悦己。” 宝璐本意并非是不注重仪态,只是听着陶妈妈的意思隐约有种习乐只重仪态,总有种供人观赏之感。正欲又说,宝琪一下抢断道:“不要再说了,一日就两时辰不要浪费时间了,七妹妹若有心日夜苦练便是。” 宝璐闻言也不再言语,许是陶妈妈职业习惯比较注重这方面。 宝琪已迫不及待去挑选乐器,宝璐几人遂也随过去看看。 宝玲略拨了下宝璐先前看到比古筝宽大的琴,一阵悦耳之声传出,她生奇:“妈妈这里乐器俱全,为何没有琴呢,都道琴为君子之乐,最正人心,若能习琴之乐熏陶心性方不负太太教导之恩。” 陶妈妈道:“五姑娘也说琴是君子之音,这琴学之最难,听之又不易,知音甚少,世间俗人多,难得欣赏的了如此阳春白雪之音,不若这些雅俗共赏,遂我幼时为讨生活自是迎合客人喜好而习,倒未曾习过琴,一时也教习不了姑娘们。” 宝玲虽觉遗憾,倒是点头赞同道:“怪道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说。” 宝琪在一旁已是不耐烦:“妈妈不是说了琴最难学,你就别惦记了,让我学我也不学哩!你没见大姐姐学了三年琴才得先生一句\'尚可\'。”又对着陶妈妈道:“妈妈,我们素不通乐理,还望妈妈为我们挑一样,上次在小月轩之时妈妈不是还说过我们适合学什么。” 陶妈妈道:“那时不过是几句戏言当不了真,这些乐器反正已搁在此处,各个皆试一番细细较量才是。” 宝琪听了觉得有理,先去选了一样乐器是琵琶;宝玲选了一样手下的,陶妈妈说是扬琴;宝璐上世是个五音不全的,便胡乱选了一样也是扬琴应付。 陶妈妈见宝珍未动,问道:“三姑娘怎不去选个。” 宝珍尴尬道:“我愚钝,习东西一向慢,还望妈妈为我挑一最易学的,好歹受些熏陶,也不致叫人觉得粗鄙无知。” 陶妈妈细瞧了下宝珍,又将其身材五官端详了番道:“丝竹最易莫过于提琴,稍稍一学便能愉悦心神,三姑娘不若就学提琴?” 宝珍闻言欢喜,连道:“甚好,甚好,此项适合我。” 四人俱已选定,一早上陶妈妈只是粗略的教习了一番各个乐器的的特长,拿法。 宝璐本不是个知音人,未免听得头昏脑胀,一早上才懂了一个琴竹的执法。 午后,宝璐蔫蔫的趴在床上小憩,绿萝见她精神不济,笑道:“姑娘一早学了些啥?” 宝璐愁眉不展,趴在软枕上叹气:“绿萝,闺中女子都要学乐吗?” 绿萝笑道:“这因人而异,视府上条件,想必姑娘今日遇到难处了。” 宝璐皱着个脸,泄气道:“可太难了,我用琴竹敲打扬琴,我听着挺好听得,可陶妈妈总说不对。” 绿萝道:“这可谓就是‘内行听门道,外行听热闹了’。” 宝璐一想到陶妈妈年后又加半年才走,唉声叹气道:“唉!还有一年呢!” 绿萝见她情绪低落便笑道:“早上姨娘还吩咐我道,不过是打发些时间,叫我看着点姑娘不必太劳累,随意敷衍些,不叫全然不知便好。” 宝璐叹气,姨娘是不知那陶妈妈又多尽心尽责,大有教导她们成专业的劲头,陶妈妈说她时间不多需得教她们入得了门,又得督促她们勤加练习,不及六七分也须至三五分。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宝璐转头见是宝玲进来,她起身苦笑:“五姐姐好精神,才两个时辰我都已学怕。” 绿萝搬了一张圆墩在床边让宝玲坐下,宝玲笑道:“不喜扬琴便换一样。” 宝璐掰着指头数:“萧、笛、阮、琵琶、提琴我都觉得好难啊!” 宝玲“噗呲”一声笑出来:“昨日还说习古琴呢?今日这些都叫难还想习古琴。” 宝璐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知者不畏嘛!谁知这般难。”说罢她又想到宝玲原是要学古琴的,便道:“没有古琴五姐姐可会有遗憾?” 宝玲笑道:“什么遗憾不遗憾,不过是随口一说,我见扬琴也挺好,我们闺中女子学这些终究只是为了陶冶心性,自娱自乐而已。乐器无区别,自得其乐便可。” 宝璐知宝玲向来知理,这些话虽是心声,却也是因家力有限不可强求,便道:“五姐姐说的是,自得其乐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