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回酒,宝琪又道无趣。 宝玲问她,“如何才有趣?” 宝琪捏着帕子提议,“不若行酒令怎么样?” 宝璐脸皮发紧,古人喝畅了惯喜欢行点酒令,文人墨客喜欢赋诗填词、联语,普通百姓多划拳之类的,而女客只怕击鼓传花多些,怕只怕击鼓传花点到者还要说出个一二三。她这些俱是不会的,只怕届时出丑露陷。 文杏第一个反对,“六姑娘好生欺负人,我们俱是目不识丁的,行酒令只怕见笑与人。” 宝琪觉得扫了兴,有些不乐。 宝玲忙道:“闺中也有闺中的行法,不若我们来投壶,人人都能参与还有趣。” 宝璐立刻来了兴致,只要不赋诗说词便罢,头一个积极的响应这一提议。 素菊到外头拿了一个青花缠枝直颈瓶,变戏法般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捧的细签。 绿萝她们几个忙将地上的小桌子,杌子等搬到一边留出一块空地放壶。 众人皆兴致昂扬,宝璐抓在手中试了试,只觉得难度颇大,只怕待会要变醉猫。 宝玲笑道:“今日只是闺中娱乐,我们便不讲究那主宾射乐的规矩,只每人三矢,轮流投壶,十一人轮尽为一局,端首入壶为投中,跃出为不中,一局中投中最少者为输,输者饮酒。” 众人皆道好。 宝琪早已按捺不住先领了三矢,三投三中颇为得意。 第二是宝珍,亦是不错,三投二中。 宝璐从未玩过这些,看瓶离有半丈远,瓶口又是那样小,想这如何能中。 思想间,宝玲亦已投完,三矢三中亦是不错。 宝玲递了三矢给宝璐,“七妹妹该你了。” 宝璐接到手中掂量了下,并无什么分量,这倒难对准头。 翠芸见她迟迟不敢动手,跃跃欲试道:“姑娘若想不定,不若我替你代劳。” 众人皆呼,这可不行,若人人如此岂不坏了规矩。 宝琪道:“你若替你家姑娘,那输了也要教你喝才是。” 翠芸是个肚中有海量的,“这有何难,我替你们都喝了也没事。” “这可不行。”宝璐笑投出第一矢,“你若醉了,我们几个还抬你不回去哩!” 素菊笑道:“若成醉猫了,只好在我们塌下窝一晚了。” 翠芸啐着就要追打素菊,这边宝璐已投完,三矢一中悬的很。 剩下几人俱试了手,翠芸竟一语成箴,三矢皆不中,众人皆笑她定是想喝酒故意为之。 翠芸乐呵呵的认罚喝下第一杯。 无巧不成书,接下来六局竟都是翠芸垫底,宝璐大呼可了不得,再喝下去,翠芸真要便成醉猫了,她们抬不动只怕还会惊动婆子们,遂又定新规连输六局者出局。 翠芸郁卒,只得坐着脚踏,吃着小零嘴看她们投。 热闹处声音喧哗了点,许姨娘偷偷的掀帘来看,看她们玩的开心也不言语,笑笑任由她们玩去。 倒是宝璐、宝玲她们不好意思,教她们轻着些免扰了许姨娘安歇。 直到快二更天,赵姨娘使人来接,众人方意犹未尽的散了,话别之余再约他日。 回到香藕园赵姨娘不免嘀咕玩的这般晚,又责绿萝她们不提醒着些,宝璐忙道几人都是拉着的,只是她们忘形了,又好生送着赵姨娘去睡。 赵姨娘又反复交代绿萝她们伺候姑娘梳洗、睡觉这才回房。 这边房内,绿萝替宝璐摘头饰,宝璐颇觉不好意思,“本欲你们开心,岂料害你们受姨娘责备。” “姨娘就说这么两句,姑娘别放心里去。”绿萝将她的头发松下来。 翠芸打了水,端着铜盆进来,“姨娘什么事不说上两句,但也只是说,姑娘这般介怀倒折煞我们了。” 宝璐净了脸和手,“姨娘的脾气我怎不知道,你们没放心上便好。” 翠芸阿弥陀佛了一句,“我的姑娘,我的老子娘若在,我如今晚这般胡闹只怕要打断我的腿哩,相比,姨娘已经是活菩萨了。” 宝璐扑哧被逗笑,这才安心上床盖被躺下,酒意微醺,不消半刻已睡梦香甜。 郑氏这段时日很忙,忙着给宝珍找夫婿,宿迁县是一概不看的,淮安府上的官员后代略瞟一眼,最好是京中的,有家世有家底有助力。 小郑氏的书信雪花一样的飘进沈府,宿迁家中无长辈,郑氏又是嫡母,宝珍的婚事她是能全权做主的。 宝珍每日正点跟着王妈妈学习,宝琪问过都学些什么,宝珍答无非就是女工、持家等的加强班,并无特殊。 经过三个月的书信来往,郑氏看上了大理寺左丞次子。 等着沈宗荣回府,还来不及传饭,先拿了信纸给他看:“阿弥陀佛,算是我们大大的高攀了,还是嫡次子。原本我只是想试试叫二妹探问探问,没想到人家竟十分热情,当场要二妹来信问八字。” 沈宗荣也十分开心,还未换衣,先接过信纸看又连问了两句:“当真如此说,当真如此说。” 郑氏锦帕捂嘴笑道:“那还有假,常府还道家世背景都是次要的,模样亦不十分打紧,样貌平实的倒更有福气些,最重要的是性情要温良,呆板些也无妨,要紧的是耐得住性情。你说,这说的可不就是宝珍吗?” 沈宗荣一掠信纸,上头果然如此说,亦是心怀大畅:“这大理寺左丞常大人原在京中之时倒是交往不厚,这次因着钱立如之案,三司甚受褒奖,如今正是圣前红人。” 郑氏瞧着他高兴,从如秋奉上的托盘上接过茶盏送到他手中,二人上了塌坐,郑氏亦接过茶盏,笑道:“我原想着常大人在大理寺,还不敢与你说,怕你心中芥蒂,没想到你倒是乐见其成。” 沈宗荣大大的呷了一口茶,将茶盖扣上放在塌上小桌上,微屈着手指对着郑氏点几下,满脸悦色颇有说教之意,“你这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愿闻其详。”郑氏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沈宗荣摇头晃脑便说教起来:“这还得从那个谢家小儿说起,状元及第按例是从六品俢撰之职。当今圣上才学无两,是个惜才爱才之人,这谢家小儿负着谢家的盛名又兼三元及第,便格外被圣上看重些,后又有个便宜岳丈怎不小人得志,未及一年便破格提为从五品侍讲。” “这几年海晏河清,圣上对朝政颇为放心,朝事多萧左相在操劳,圣上满腹诗书,闲暇之际多喜与这谢家小儿切磋。因着圣上看重,钱立如在应天府贪污之事便是这谢峤捅到圣上跟前,圣上当时便震怒,立刻命了这谢峤为巡抚赴往应天,回京后又令其会同邢部、大理寺专办此案。” 一番话下,沈宗荣已是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悠悠的呷了口,看了郑氏一眼,道:“后面的是你也知道了,朝堂被搅得大乱,而这谢峤一味的贪功,又借着圣上的信重,将邢部、大理寺压得死死,一点情面都不给,不点人情都不卖。”沈宗荣瞥了一眼郑氏,悄声道:“据我所知连邢部、大理寺要员身边之人都有被牵连,因着谢峤为圣上钦点,急功近利,两司但凡有一点手软之处立刻禀到圣上跟前,拿着鸡毛当令箭,竟令两部处处受制肘。” 沈宗荣拍下茶盏,长叹一口气:“最后他谢峤因着这次功劳,已提擢为右佥督御使,而邢部、大理寺只得圣上一些褒奖而已,眼看着这一黄口小儿都能快与自己平起平坐,你道这大理寺气是不气。” 郑氏笑道:“我妇道人家哪懂这些弯弯绕绕,只道是儿女亲事和和气气,平平顺顺便罢。” 沈宗荣呷了一口茶,暗自又回味了一回,仍觉爽快,连声交代郑氏定要好生管教宝珍,切不可见笑与人。一番话毕,沈宗荣不禁觉得胃口大开,大有大朵快颐的感。 郑氏忙让人传菜,伺候晚饭自不必说。 郑氏动作很快大有怕人反悔之意,不消两月已得了纳吉之信,府中人人都道,三姑娘要高嫁,连看到许姨娘都带几分笑脸。 王大家的带着婆子往绿芜院去,婚事将要水到渠成,郑氏令人先给宝珍缝制几套新衣,到了婆家也光鲜些。 过了夹道,便是绿芜院,院中清净,并无人语,王大家的径直往明间去,一掀帘只见许姨娘一人坐在桌前,低着头做着女红。 许姨娘正在桌边缝鞋垫,见王大家的进来,忙放下手上的活,站起身有些局促的笑着问:“王妈妈来了。” 王大家的指着身后的婆子道:“太太让她给三姑娘缝几身衣裳,我便带她过来给三姑娘量下身材。” 许姨娘双手紧攥着,神色有些许拘谨又带着几分无措,连忙道:“刚刚还在,这会许是去香藕园了,我让人去叫。”跑到门边正准备出去,似又突然反应过来般,忙回身道:“两位妈妈先坐,两位妈妈先坐。”又叫人来奉茶,对着王大家的歉声道:“只顾着说竟不知道先让你坐坐,且等一等,我这便去唤宝珍。” 王妈妈一把抓着她道:“姨娘也别忙了,坐着我们一块说会话,让素菊去叫便罢。” “素菊,素菊。”王大家的唤她。 素菊忙出来,“正准备去叫姑娘,王妈妈且等一等。”说罢,掀帘出去。 王妈妈挽了许姨娘的手到桌边坐下,“待三姑娘出阁,姨娘心里头大事算是完成了一半。” 许姨娘半挨着圆墩坐下,十分拘谨,听王大家的这么说也欢喜,脸上飞了两朵笑意,“王妈妈最近也劳心了。” 说话间妙儿已奉上茶来,许姨娘忙请王妈妈和婆子吃茶。 王大家的接过茶,笑道:“这是高兴的事,哪能说这样的话。”又拨了拨茶叶呷了一口。 不消一会宝珍便掀帘进来了,一身半旧的蓝色绣花枝长袄,下着暗红长裙,见了她们未语脸上已飞了两朵红,低唤了声:“王妈妈。” 王妈妈见了她进来,忙起身笑道:“哎哟,三姑娘回来了。”上前挽了她的手爱拍着,指着婆子道:“看太太多关心你,特地叫了个婆子给你裁衣裳。” 宝珍的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扭着衣角低着头道了声:“谢谢太太了。” 王大家的看她羞涩的紧也不再说,笑呵呵的招呼婆子:“到姑娘房间去吧。” 量身形的时间王大家的又和婆子同许姨娘,宝珍略闲话了几句样式花样。 事毕,许姨娘又留她吃茶,王大家的连连推辞:“还要同太太回话,再说前头事情还有许多,不便多留,改日再来串门。” 许姨娘笑着应:“王妈妈是忙,为三姑娘费心了。”又突然想到似的,将宝珍推上前,“三姑娘跟着王妈妈去给太太道个谢吧。” 宝珍忙点头上前一步欲跟着王大家的出去。 王大家的笑着道:“也该多去太太房中坐坐,跟着太太多学学操持家务,以后出了门可要自己打理了。” 宝珍低着头红脸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