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多时,二老爷沈宗普、明松、明理、明勇、明学陆陆续续回来,神色亦是紧张,里间外间的转悠。 突然里头传来一声老太太的哭声,宝琪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就往里头去,宝璐她们几个姑娘以及在外间候着的老爷、少爷们也忙站起身拥进去。 宝璐她们进去,只见几位太太围在炕前,旁边坐着有位白须老先生听着动静见是她们进来,眉一皱:“别进来这许多,让老太太清净些。” 宝璐几个并几个少爷又忙退出来,耳边传来老太太的哭喊声:“你们都围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救我儿。”几位太太怕老太太情绪激动又犯病,忙安抚着:“几位老爷正忙着,老太太且安心、且安心。”老太太不依不饶指着郑氏便骂:“你该是拘着自家爷们的,他与什么人一道你也该劝着些,如今出了这等大事。”郑氏心里委屈,又不敢在这当口发作,干脆扯了一张帕子拭起泪来,程氏忙上前安慰:“三太太累着了。”又忙叫如秋进来伺候。 宝璐几个在外边听着,既不敢说话也不敢走开,依旧在外头候着。 将午,婆子们来探过几回也不敢传饭,只刘嬷嬷带人给老太太送了参汤及易消化的羹汤,并给大夫送了饭,其余人等皆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老大夫由大老爷沈宗德陪着从里间出来,二老爷沈宗普忙站起来问:“老先生,家父现下如何。” 张老大夫也有些疲累道:“方才老朽已经替老先生熏了一回药,老先生如今已能开口,待会老朽再开个药方先服三天,三天后老朽再来复诊一次。” 沈宗普听了大为宽心,对着老先生做大礼,“老先生大恩沈某无以为报。” 老先生忙摆手道:“沈大人客气了,客气了。” 沈宗普又问老太太情况,老先生也一一答了,不过是刺激太大一时淤痰塞心,方才施了一回针已疏通,接下来注意着别让老太太受刺激便可。二人听了十分感激,好生有礼的将张大夫一路送出去。 下人们拿着张大夫的药方急忙去配药,又马不停蹄的煎了送来。两老俱服了歇下,众人这口气才算舒,留了大太太以及大太太房中的云秀、莺花以及老太太房中的刘嬷嬷、云露、紫烟伺候着,其他人等先回去梳洗、吃饭。程氏不放心本想着留着照看,倒是老太太想着实哥儿无人照料,硬是撵了她回去。 王大家的在正屋院中守着,迎着郑氏、宝璐、宝琪三人回院。一行人刚跨进门,院里守着的赵姨娘就忙迎上来的问:“太太,老太爷怎么样了?” 郑氏在正屋受了一肚子的鸟气,此时哪有心情理会她,理也不理径直回屋,王大家的在后忙吩咐院里的小丫头:“将饭菜热了送了太太房中来,两个姑娘的也送房里去。”说罢也忙跟上去。小丫头不敢耽搁,一溜烟跑下去传饭。 宝琪此时心烦意乱的也无心与不相干的人多说,一径往后头抱厦去。赵姨娘心中不悦,拉了宝璐往房中去,一进门便低声问:“老太爷怎么了,一个个哭丧着脸。” 宝璐怕赵姨娘又如昨日那般哭天喊地,太太在正屋已被老太太数落一通,赵姨娘搞不好还要被太太骂,便道:“老太爷如今已好了不少,姨娘不必担心。” 赵姨娘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也不枉我这一早上念经拜佛的。” 说话间,梨儿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漆底木盘,上面放着一碗饭、一盅汤两样小菜,道:“方才院里的四儿来送饭,我一猜姑娘准在姨娘房中,便顺手端了来。” 赵姨娘忙让梨儿将木盘放在炕上桌几上,又让宝璐坐上去吃:“赶快先吃些,饿着了吧!” 宝璐也确实饿了,坐上去便扒了几口饭。 赵姨娘看了忙道:“慢些,慢些,喝口汤,小心噎着。”又道:“老太爷如今这么个情形,这几日少不得正屋里伺候,你自个儿机灵些,若人多你出来一会不妨事,我叫梨儿在我房中备些点心,你过来吃些。” 宝璐嘴里塞着饭又掀开盅盖拿调羹喝一口汤才道:“今日来的那个老先生医术很好,大老爷也说没事了,定没什么大问题,许不用像今日这般候着。” 赵姨娘听了放心,又听大老爷回来了,忙问宝璐:“大老爷方才可有说起你父亲的事,现今是什么情况?” 宝璐不敢实情相告,支吾了半天道:“早上老太爷情况紧急,大老爷未来得及说这些。” 赵姨娘听了心下不甘,道:“你小孩子也问不出什么,待会等太太吃了,我去问问太太。” “别去。”宝璐忙阻止。赵姨娘皱了眉看她,“做什么大呼小叫的?”宝璐自知失言,忙圆场道:“太太方才在老太太房中受了埋怨,心中不舒服,你此时去她定没好脸色给你。” 赵姨娘一听觉得有理,“那么再等等。” 宝璐继续埋头吃饭,心中暗忖,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只是姨娘能迟些知道便迟些知道罢。 那边正房气氛凝重,如秋、趣儿等人噤若寒蝉,只王大家的还敢说上一两句。王大家的小心翼翼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放到郑氏跟前,轻声细语道:“太太,先喝口汤罢,这一时也急不来。” 郑氏心情不佳,喝了两口便没胃口,将调羹往碗里一推,皱着眉道:“拿下去罢,拿下去罢!” 王大家的忙招呼趣儿上来将碗筷收拾起来端下去,又笑着道:“太太既不吃饭,待会我让厨房烧个虾仁蛋羹可好。” 郑氏面色不虞:“我还有什么心情吃。” 王大家的忙道:“太太,人是铁饭是钢,老爷的事情也不是太太饿两顿就能好转的,如饿两顿就能行,老奴替太太饿两天都愿意。” 郑氏瞥了一眼王大家的,见她说的真诚,心绪稍平,想想也有道理,她饿两顿也不济于事,越是慌乱的时候越是不能乱。 郑氏抚平了情绪,对着如秋道:“下去泡壶茶来吧。” 如秋很有眼力劲知道郑氏有话要和王大家的说,做了个礼忙带着趣儿退下了。 郑氏转而对王大家的说:“你坐吧,忙了一天也怪累的。” 王大家的心知郑氏有事要和她商量也不假客气,拿了张杌子在炕边坐下道:“老爷的事虽凶,太太也应先保重自己的身体方是,万事还有上边的几位老爷。” 郑氏只手扶额抵在桌几上,这一天下来真是身心俱疲,此刻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但沈宗荣这事拖不得,少不得打起精神,道:“老爷这事宜快不宜慢,萧府摆明了要将这些人推出来当替死鬼,咱们老爷是有错,错就错在鬼迷心窍瞒下了老太爷的那笔钱去攀附萧府,但若真计较起来这事也只能算是咱们沈家内务。可若拖久了等他们串起供来,只怕咱们老爷还要担一个侵吞赈灾款之罪,到那时只怕老太爷都要被连累。” 王大家的一听也急,忙道:“那可怎么办,派信给舅老爷他们也来不及了啊!” 郑氏摆摆手:“没有用的,早上大老爷刚说之时,已经要去面圣,但宫里下了死令,谁也不许说情,有违者立刻杖毙。这次圣上是震怒了,如今莫说是来不及联系大哥他们,只怕是联系到了还唯恐会牵连他们。” 王大家的跟在郑氏身边见多识广,什么风浪没见过,但这次听郑氏如此说来确实是十万火急了,忙道:“太太道如何是好?” 郑氏按着额只觉得头一阵阵的抽痛,“如今萧相一派只怕拉不下来你做替死鬼,谢峤一派只怕定不了你的罪往死里踩,剩下的谁还敢说句话。”郑氏叹了一口气:“此时方知四面受敌、孤立无援之痛。”抬头望向王大家的,一双眼泪掉下来,呜咽道:“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王大家的自小跟着郑氏,感情自然与别个不同,忙疼惜的站起来道:“太太,都说柳暗花明,咱也不能气馁,咱不行再去求求平阳侯。” 郑氏摆摆手:“这次不比前次,这些外臣怕是说不上话。” 王大家的心一动,看向郑氏道:“太太的意思是...” 郑氏不再多言,捏着锦帕按了按眼角的湿意,只道:“明日请小妹来一趟府里吧。” 第二日,宝璐她们早早的吃过早饭便到正屋去尽孝,到巳时突然瞧见钱姨娘的丫环小丰在正屋外神色焦急的徘徊。 此时宝璐她们几个姐妹在正堂里候站着,大老爷几个在里头伺候完汤药又服侍两老躺下歇息,此时也在堂中椅子上坐着吃茶。大老爷一抬眼便瞧见小丰,见是自己院里的不免皱了眉,有些严厉道:“没瞧见大家都忙着,在正屋外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小丰被大老爷一喝早已吓白了脸,身子一软便瘫跪了下去,抖抖索索道:“大老爷...大老爷...姨娘她要上吊...” “掌嘴。”沈宗德厉声喝道,院里一个粗使婆子上去就是两耳光,小丰被打的歪了身子又忙跪正了捂着脸低声哭。 沈宗德这两日为家里的事已是前后奔波,如今两老还在屋里躺着,自己院里的这时还来添乱,又在大清早的触人霉头,不禁火冒三丈,大骂道:“她要死要活赶紧的,别在这找晦气。” 小丫环跪在地上不敢应话。 沈宗普看着不是事,出来打圆场道:“究竟是大老爷院里的人,明生出了这等事,她做娘的喊两声也情有可原,只是老太爷这边离不了人,不如让二太太去瞧瞧,宽慰两句,过了这茬便好了。” 冯氏忙出来道:“大老爷,我过去瞧瞧吧,钱姨娘也是情急之下才如此冲动,宽了心便好了。” 沈宗德深吸一口气,这两天事情一件接一件也无心去考虑这些,只得道:“有劳弟妹了。”冯氏做了礼出门去,沈宗德又对着小丰喝声道:“还不滚去跟上。”小丰得了话,连滚带爬的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