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师稷来到启祥宫后殿暖阁外时,他才发现这里早已站满了等待觐见的大臣,不但几位阁臣在此,连刑部大司马也在。
站在这里,赫然只有他一个青袍官员。
宦官道:“陛下正在与元辅单独奏对,曹大人还请在此地稍后。”
曹师稷本想口称不敢,但想到如此多重臣看着,便不想表现的对宦官客气,便闭了嘴,只微微点头,算是心安理得受了对方的恭敬。
宦官走后,曹师稷便对诸位重臣见礼。
诸位重臣似乎心里有事,也可能压根不在乎这么个小小青袍官,反倒是刑部尚书苏茂相认得曹师稷是自己衙门的人,问道:“你也要见陛下?”
苏茂相说话时微微皱眉,语气似乎听着像是“你也配见陛下?”的质疑。
曹师稷却不坑不卑:“是陛下召见微臣。”
苏茂相冷哼一声,回头正坐不想再理会曹师稷,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一般盯着曹师稷。
“陛下怎么会见你?你奏疏中写了什么东西?”
苏茂相的话引来其他重臣侧目,重臣目光不约而同也盯向了曹师稷。
曹师稷道:“今日上奏,还能是何事?”
苏茂相深深看了眼这个在衙门素来不合群的曹师稷,如今事多,自己待会还要奏对,也懒得管他。
曹师稷见大司马没有再言语,便只身到了旁边角落候着。
而在殿内。
朱由检静静看着首辅黄立极,此时的黄立极一脸正气,正极力的抨击着魏忠贤罪状。
“贡生所奏十大罪乃有实有虚,但魏阉确是罪无可赦,罗织皇亲,几危中官。广招无籍,兴建内操乃实也……而今陛下一扫乾坤,拨乱反正乃苍生之福,然魏阉期间,把持朝柄,阻断圣听,诸多臣公被隔绝内外……”
黄立极开始甩锅,只是甩着甩着,发现皇上根本不搭话,他越发恐慌,却又不敢停下来,只滔滔不绝。
到最后,黄立极感觉自己站立都不安,渐渐没了声响。
“说完了?那看看这叠奏疏,都是弹劾你的。”
朱由检将一叠奏疏丢到了黄立极面前。
黄立极赶忙去看,只看两眼,便觉得血压升高。
“陛下!此乃诬陷!杨力贤此人为邀直名恶意攻讦!他与臣多有龌蹉,昔年我曾买下过他的房产,他却反悔,素有旧隙。”黄立极愤慨道。
“那其他人呢?”
“这张璋王蔷周立齐,在臣家乡中,与臣也有间隙……”
“陈奇昔年,曾发生过龌蹉,他与臣轿子相遇,互不相让……”
看着黄立极似乎绞尽脑汁的为弹劾者编出理由,朱由检都忍不住戏谑的看着他道:“这么说,弹劾你的,都是有旧隙?”
“陛下明鉴!”黄立极拱手行礼。
朱由检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安静。
黄立极只觉得自己已经发汗,而恰此时,他余光中发觉锦衣卫刘侨忽要拿出像是账本的东西,而那账本外皮像是似曾相识,好似在魏忠贤那看过。
黄立极只觉得脑袋“嗡”一声似要炸开,只当是魏忠贤供出他来,而皇上又要处置他。
“陛下!”早知要走这一遭的黄立极当即跪地,抢在刘侨说话时,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写好的辞呈。
“臣……臣乞骸骨,臣久病在身,日渐乏力,已经不堪大任……”
朱由检示意刘侨将黄立极的辞呈收上来。
“准了。”
听到只有这两个字,并没有正常阁臣退休的拉锯和荣封赏赐,黄立极心绪复杂,心头惆怅苦涩,却仍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逃过一劫,唯有语气低沉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黄立极退出殿后,朱由检则继续面见下一位。
而曹师稷足足等到了夜幕降临,饥肠辘辘,目送着诸多重臣面圣后或表情沮丧或表情庆幸的离开后,曹师稷不由得也心生忐忑起来。
直到宦官喊他名字,曹师稷这才精神一震,亦步亦趋的步入殿内。
他在等待期间,腹中早已经备好万字奏词。
思量着无论如何也要彻底倒魏,并且光明正大典刑,绝对不能让陛下如此稀里糊涂就了结此案,可在目睹重臣离开后的神情,又只身踏入殿中感受到的威严,顿时感觉压力倍增,准备好的腹词一下子都成了空。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面圣,这与他以往和同僚一起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感受。
朱由检有些疲惫的看着进来的给事中。
他要见曹师稷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曹师稷是第一个将魏党列出名单的人,在其他人都只是单纯弹劾魏忠贤进行试探等待事情下一步的时候,他足足列了近一百个魏党名单。
看着曹师稷行礼,朱由检便让他起来。
“起来吧,知道朕为什么要见你吗?”
“臣愚钝。”
“过来,走过来说话。”朱由检示意曹师稷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