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方玉瑾在母亲郭氏处用完朝食,便去给祖父请安。 祖父喜静,除非族中大事,其余时间不喜小辈过去打扰,当然方玉瑾除外。 方玉瑾的璇玑阁离祖父的院子最近,走过去约莫一刻钟就能到。老国公方成章自从退位给如今的镇国公方霄后,就从正院搬了出来,搬到镇国公府东边的揽正院,每日喝茶作画,教养孙女。 树荫蔽日,花草葳蕤,一派繁荣景象,方玉瑾沿着小径散步般到了揽正院外。 祖父身边的大丫鬟侍画见到方玉瑾,紧赶几步走了过来:“大小姐来了。”行了个礼,扶着方玉瑾进了院中。 “侍画姐姐好。祖父可起了?”方玉瑾笑着道。 “起了,起了。在院子后头作画呢。”侍画朝边上的小丫头招招手,“快去告诉老公爷,大小姐来了。” “嗳!”小丫头脆脆地应了一声,提起裙角往后院跑去。 祖父身边有四个大丫鬟,侍琴、侍棋、侍书、侍画。侍琴和侍画管着前院,侍书管着后院,侍棋管着祖父吃食。如今名儿虽未变,但人已经换了好几拨了。“侍“字的丫头们哪个年纪到了放出府去,下面的丫头提上来便还叫这个名儿。 顺着围廊走至后院,给祖父请了安,便静静站在祖父身边看祖父作画。 静静等了半个时辰,老公爷画完最后一笔,将笔搁下,侍琴和侍画捧着帕子、水盆上前,伺候老公爷净手。“看看这幅画如何。”老公爷用下巴指指刚才完成的画。 方玉瑾上前细细赏了片刻,“笔法细腻、色彩也颇为艳丽,雀儿的眼睛尤其出彩。今日祖父怎画起了喜鹊登梅,这是有甚好事儿?” “哈哈哈!不错。是有好事儿。”老公爷将帕子丢给侍琴,“来,祖父有事儿与你说,咱们去书房谈。”说完带着方玉瑾回了前院书房。 侍书领着几个小厮将后院收拾了,那副喜鹊登梅图照例送去找人装裱。 二人在书房坐定,侍琴和侍画给二人沏上一杯茶,便退出书房去,还将门带了上。 “尝尝,昨日新得的雀舌。”老公爷呷一口茶,对方玉瑾道。 方玉瑾闻了闻茶香,看了看汤色,又细细品了一口,“好茶,茶香浓郁隐隐带有花香,色泽绿中带黄,入口醇厚甘甜,嗯。。。是黟山雀舌?” “哈哈哈,你这舌头,不错,是黟山雀舌。”老公爷大笑。 方玉瑾低头浅笑。 老公爷将茶碗放在桌子上,理了理袖口:“瑾儿,你对忠勇王府可有什么看法?” 方玉瑾抬头:祖父为何提起忠勇王府,难道祖父也知道西北的事了?昨日见季世子面目严肃,此事该极为机密,祖父应该还未得到消息。 她斟酌了一番道:“孙女不爱出门,对这些勋贵朝臣不甚了解,只听闻忠勇王英武不凡,战功赫赫,与圣上是生死之交,又娶了长乐长公主为妻。 上头有两个庶兄,皆是资质平平,一个在工部,一个在礼部,领的都是闲差,姻亲也不是什么特别显赫的人家。还有个庶妹嫁给了长兴候的幺弟。 忠勇王与公主只育有一子,便是世子顾砚清,顾世子相貌堂堂,才华横溢,京中少有人能及。其余的孙女便不知了。不知道祖父为何有此一问?” “嗯,你能知道这些已很不错。昨日忠勇王手信与我,想要与我镇国公府结亲,为顾世子求娶方家女儿为世子妃,你觉得府中谁最适合?”老公爷笑嘻嘻地看着方玉瑾。 方玉瑾无语,看祖父的表情大概也能知道,顾王爷替世子求娶的是自己吧,偏偏祖父还来逗弄自己,她微微蹙眉:“孙女儿觉得二妹妹很好,玉琳妹妹是二伯嫡女,温柔娴淑,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配顾世子也是使得的。” 老国公脸色僵了僵,这小丫头,故意和老头子对着干,哼了一声:“你二妹妹前几年没了母亲,你二伯又未再娶,如今没有母亲为她操持,总归是不好,顾王爷和公主不会选她。你再好好想想。” 方玉瑾又道:“那剩下三个妹妹,三妹妹年纪尚小,四妹妹与五妹妹又是庶出,这。。。”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老公爷。 老公爷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手指指着方玉瑾抖啊抖;“再想!再想!你个臭丫头!想气死我不成!” 方玉瑾掩唇偷笑,眼睛笑眯眯地继续逗祖父:“祖父难道是说孙女我吗?不可能,不可能。孙女是个书呆子闷油瓶啊。比二妹妹更不合适呢。” 老公爷闻言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祖父还不清楚吗?且与我们府上亲近的几家也是明白的。忠勇王位高权重,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睛,何况你一个闺阁小姐。 此番他看中了你,想为世子求娶,定是对你探查过的。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祖父也舍不得你因此受委屈,只要你不愿意,祖父就推了这门婚事。” 方玉瑾心中感动,祖父对她是十二分的好,可恨她只顾看书,未时时侍奉祖父,如今想来着实有些愧疚。 “多谢祖父。孙女没有不愿的,顾世子很好,能嫁给他是孙女的福气。只是孙女有一事不明,顾王爷位高权重,京中闺秀可说是任世子也不为过,身份、人才比我好的比比皆是,为何独独看中我镇国公府。”玉瑾可不敢自恋地认为顾世子非她不可。 “倒也不是只看中了咱们,我听闻顾王爷之前是选了三家的,汝南侯府、靖海侯府和咱们镇国公府。”老公爷看向窗外,眉头拧了拧,“你可看出什么了?” 方玉瑾沉思片刻道:“三家皆是勋贵,但都已逐渐没落,朝中也没有人担了关键的差事,对顾世子毫无助力。” “没错,就是如此。身份显赫,却毫无助力。”老公爷敲敲书桌,自嘲道:“如同鸡肋,弃之可惜,嚼之无味。” 方玉瑾起身缓缓走至祖父身侧坐下,轻声道:“祖父可知,西北可能又要兴战事了。” 老公爷猛的侧头,厉目紧紧盯着方玉瑾:“嗯?你从何处得知?” “孙女也不敢确定。昨日玉湖节我与季家人待在一处,期间季世子来坐了一会儿又被仆人匆匆叫走。我从仆人口中听得几个词儿,西北、圣上、忠勇王,孙女便猜想,是否西北又起烽烟了。” 老公爷站起,踱至窗边,左手握拳背后,右手撑着窗沿,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三指轻叩,目光投向远处花圃。方玉瑾不敢打扰,只默默喝茶。 片刻后老公爷转过身来,对方玉瑾问到:“此事还有谁知?” “除了祖父,孙女再未与他人提起。” “很好,此事不可再入第三人耳中。”老公爷又坐回书桌边。 “祖父可想到了什么?” “皇子们都长大了啊!”老公爷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方玉瑾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此事你不必再管,这门亲事对你对镇国公府有利无害,既然你也愿意,那祖父就应下了。如今朝中要起风雨,你与姊妹们要谨言慎行,不要招惹是非。” “是,谨遵祖父教诲。”方玉瑾起身行礼。 “你回去吧,侍书、侍画进来。” “是。”方玉瑾行礼告退。 打开书房门,阳光刺地方玉瑾有些睁不开眼,浓密纤长地睫毛颤了颤,微微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抬步离开,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方玉瑾觉得很重要,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方玉瑾有些挫败。 此时心不静,估计是看不进书的,不如去陪陪娘亲,方玉瑾调转方向前往三夫人郭氏的合怡院。 “母亲。”小丫头打帘,方玉瑾提起裙角迈过门槛,进入屋内,看见郭氏正低头写着什么。 “囡囡来了,来,快过来。”郭氏招招手,将手中的笔搁下,拉着走过来的方玉瑾到桌边站定,“囡囡来看看,这是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单子,瞧瞧可还满意,若不满意娘再添改。” “娘怎么这么早就帮女儿备好嫁妆了,女儿都还没定亲呢。”方玉瑾从母亲手中接过单子。 郭氏拍拍方玉瑾的手背:“自你出生起娘每年都往单子里添上几样东西,如今也算有些看头了,在你出嫁前娘再寻摸些好东西给你添进去,让我的囡囡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娘,我还小呢,女儿还想多陪陪娘。而且您把好东西都给了我,妹妹怎么办。”方玉瑾抱着母亲的手撒娇。 “小什么,都十六岁了,哪个姑娘不是十六岁定亲的,定完亲还得走六礼,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吧,走完六礼你也十七岁了,出嫁正好。”郭氏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玉瑾的额头,“不用担心你妹妹,你妹妹也有,娘也给她准备了,娘不偏心,俩姊妹娘亲我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