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岁的瘸腿张是村东头第一户,要问腿怎么瘸的?具体详情得采访山里的黑瞎子。
一支屎黄色的崭新单拐倚门而立,这是打造的第六副单拐了,前五副都被王一帆拆了当柴火烧了。
瘸腿张趿拉着脱鞋坐在一张榆木小马扎上,脚底下是一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水缸,里面泡着茶叶水。
瘸腿张“吧唧吧唧”的抽着大烟袋锅子,深红的烟丝快速燃烧,迷离的眼睛透过烟气看到了慌忙进村的村民。
瘸腿张不由调侃道:
“狗剩子,老大不小了,一点稳沉劲都没有,跑这么快,你婆娘给你了戴帽子了,回去捉奸不成?”
狗剩子二话不说,快步来到瘸腿张近前,将那只单拐丢出老远,
随后扯着嗓子喊开了:
“不好了,王一帆那小畜生要回村了,大姑娘小媳妇都看好自己的贴身衣物。”
“狗日的大黑也回来了,看好自家的鸡。”
瘸腿张脸色变了,一边大骂狗剩子,一边单脚跳将那副拐捡了回来,麻溜的收起马扎和水缸,进了家门,反手一锁。
紧接着,王家沟响起了不绝于耳的“咣当”关门声,热闹的王家沟村顿时陷入了沉寂。
只有路边的几头老黄牛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晒太阳,牛尾巴不时驱赶身上的蚊虫。
……
一座干净整洁的院落里,家禽满院,四处寻找着食物,角落里是一垛垛整齐划一的干柴,院中间是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枣树。
大树底下好乘凉。
一条黄色的田园犬,趴在树底下,伸着舌头,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的看着正在觅食的家禽。
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太,半躺在树下的一张藤条椅上。
老太太慈眉善目,一身粗布灰衣,裹脚布缠着三寸金莲,灰白的头发梳成一个圆揪揪,用一个黑色的发饰网兜住。
除了院门之外,不知为何,与邻家小院共用的一面墙上也开了一扇门。
“吱扭”一声,那扇门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寸头中年男子,一手拎着一捆柴火进来了。
穿的像个袈裟,满脸呆板,如果不是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让人以为戴了假面具似的。
看那身轻似燕的样子,仿佛手里拎的不是柴火,而是火柴。
中年男子熟络的将柴火放到高高的柴垛上,转身来到老太太身旁,呈骑马蹲裆式坐好,虽然屁股下面空无一物,但仿佛真有一把椅子一般。
老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而是看着院子里的小生灵出神:
院子里养的最多的是鸡,因为老太太有个最宠溺的孙子养了一条爱吃鸡的大黑狗。
每当大黑狗作案后,老太太都会拎着一只鸡去登门赔礼道歉。
雏鸟长成,终归要展翅而飞,孙儿大了,终于去了城里。
记得孙儿走后那天,全村的鞭炮一直从中午持续到傍晚,这是大年三十才有的热闹景象。
老人知道村民都不待见孙儿,拿孙儿和山里的黑瞎子比:都不是东西。
但在老太太眼里,孙儿是这个世上最懂事的人,最孝顺的人。
听到谁说孙儿的不是,老太太就会倔犟的跟谁据理力争。
老太太一头青丝之时,孙儿就已经是自己的跟屁虫了,帮自己喂鸡,陪自己说话,晚上一起数星星。
可笑的是,有时竟然还叫自己妈妈,管院子里养的羊叫爸爸。
如今,自己一头青丝变白发,枣树开花结果一茬又一茬,孙儿却已不在身边。
……
就在老太回忆往事之时,狗剩子的叫声打破了老太太的思绪。
老太太满脸惊喜,随后霍然起身,拿起藤椅旁的龙头拐,快速向门外走去。
不错,老太太正是郭氏。
与此同时,“噗通”一声,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起身,笑骂道:
“臭小子,算你有点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