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异能的方法并不神秘:将体能和精神力一次次耗尽、再修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慢慢变强了。说白了,也是要吃苦的。 上天就是这么苛刻,又这么公允,不肯叫人坐享其成。 日头当空。莲宝头朝地、背朝天,薅了一下午草。人油都被烤出来了。 体能和意志受到严酷的拷打,锤炼,身体像冰棍一样融化着。 “苦”一点一点被吃了进去,化为了筋骨和精神的一部分。 娘来送水,有点心疼了。“囡啊,来歇口气吧,剩下的留给你嫂子薅。她现在是好了,学会钻空子了,装模作样煎个药成天躲懒,要害一家人喝西北风哩。” “娘——你这张刻薄嘴,逮着谁就削谁。有本事你也削削自己。我才服你呢。”莲宝呛她。 娘咧嘴直笑,一脸得意。 莲宝四处看看,使个眼色问:“酒弄到没?” 娘肃下神情,点个头。一切就绪地瞧着她。眼神深深的。 莲宝嘴角抽抽,漫不经心地把眼一垂,“你先回去吧。明儿再说。” 她把娘驱逐走了,继续狠干。 有时直起腰来,她会看到东北方向一里之外,站着那位阴冷的俞大叔。 他没事可干似的一直冲这里瞧着。 好吧,你瞧。看看村姑讨生活多艰辛,还有人性的话,就别为难我啦!莲宝心里说。 她演苦肉计似的干了一下午,把三亩水田的草薅得一干二净。累得腰都快断了。 一直到天黑,把“苦”吃足的她才提着小锹回去了。还顺手抓了两条黄鳝,一兜子田螺。 蚊子凶恶的“嗡嗡”声连成一片滚雷。蛙鸣如暴雨。萤火虫在低空明灭着,与满天的星子争辉。 娘在门口扯嗓子喊:“囡啊——家来吃饭——” 那上天入地的大嗓门儿,叫全村人都能听见。 路上晚归的人打趣莲宝,“今天猛力啊,这样下去全村活计要被莲宝做光了。” 莲宝又甜又傻地笑,真心没力气交际了。 原身是爱躲懒的,娇弱得很。这通自虐下来,身子哪里都疼。 整个人就像拧干了水的抹布,骨子里都是褶子了。 晚餐是稀粥配咸蛋。没有菜。她吸溜了两大碗,洗个澡,就往竹床上一趴,睡着了。 娘坐床边,给她摇扇赶蚊子,跟赛珍轻轻地嘀咕道:“像变了个人。” “确实。” “就是大前日,去庙里求了观音娘娘,回来娃子就变了。”娘的语气神乎其神,“一下子就醒了,开窍了,好乖乖,机灵懂事得叫你想搂怀里疼疼。” 赛珍说:“是的呢。” 心里却想,是谁下午一口一声地骂“小死人”? 娘寻思一会,又说:“错不了。肯定是有神力上身了——菩萨叫她开了窍。今儿下午她一开口,我就晓得是这门道。” “是呢,娘。” 两人踌躇满志对视一会,各自唏嘘了一声。 次日凌晨,鸡一啼,莲宝就醒了。 一场婴儿般的深睡让她的大脑焕然一新,眼前一片清明。筋骨里还浮着一层毛毛的酸感,却一点都不难受了,舒服得很呢。 而昨天见了底的异能,这会儿已经满槽了...... 奶白的一团能量,汤圆儿那么大,静静浮在她的识海里。 末世的人称这叫“异核”。是异能人士特有的东西,跟体力和精神力挂钩的。 越是强者的异核越凝实越饱满。像金刚钻,像陨石,像火弹......她比较菜一点,像汤圆儿。 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嘛! 莲宝蹑步走去厨房,往小坛子里放点米和净水,加一小杯酒进去——如气功大师一样,开始发功了。跟正常的酿酒不一样,她连酒曲都不用。 完全是DIY酸奶的简陋法子,利用现有的酒进行发酵。 她用手捂住坛口,凝心冥想着快活的事。 啊,真是太多啦......自打穿越以来,她满心满眼都是快活。 湖里木炭条似的大乌鱼,鲜嫩爽口的莲蓬子,屋后咕咕咕的老母鸡,稻根下黑宝石样的大田螺...... 她闭着眼,嘴角甜甜地翘了起来,咽了咽口水。 一丝清绿色的精神力将“异能”从掌心驱了出去,如柔软的雾气飘进坛子里。 酵素迅速滋生,以宇宙爆炸的速度复制。一场神奇的极限发酵开始了。 两分钟后,便出了酒浆,足足有大半碗:透澈,香醇,隐隐泛着晶莹的淡绿。 莲宝很满意,以现在的异能水平酿出这等成色来,相当不错了。 她凑上去闻了闻,哇,喷香喷香的! ——接着,就是给俞麻子做毒酒了。 重新放上材料。这回,她用力冥想恐惧、愤怒的事。 末日血腥的丧尸,泯灭人性的超异能者;下流无耻的二帽子......一门心思让自己回想他们。 但是......怪了! 她的脑子说服不了心。这颗心泡在重生的快乐里,一点不肯接受负能量。使了半天劲儿,精神力出不来。可怎么办? 莲宝懊恼地站了会儿。重新闭眼,想象可怕的俞麻子。 脑子里升起一双黑森森、如深渊一样危险的眼睛。形状长长的,向太阳穴延展过去。 她使劲儿想,一点一点地刻画,描摹......啧啧,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双漂亮的好眼睛,生在那张枯黄的麻脸上,可惜了。 咦,我在想什么?莲宝“噗嗤”笑了出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杀气不足,状态不在线,使了半天劲,只做出一坛子香喷喷的佳酿。 这也叫毒酒?她哧了一声,嘴巴无奈地嘟了起来。 娘来了,探头探脑在门口一闪,又唬一跳似的缩回去,好像生怕冒犯到神婆。 莲宝端着碗出去,“娘,把这给大哥喝。” 娘一脸敬畏盯着碗里看,“多久能站起来?” “最多七八天。”莲宝胸有成竹地说。 “娘以为当场能好。” “你想痴掉吧,我又不是神仙!” 娘笑起来,嘴巴咧到耳根子。 莲宝回厨房抱了坛子出来,“我出去一趟。回来再吃早饭。把黄鳝烧了吧,做鳝丝面给我吃!” “你倒是不拣嘴,一大早知道要吃鳝丝面呢。——诶,你去哪儿?” “这话说的!我不补补咋行?多放点葱花和麻油啊!” “问你去哪!” “不要问!” “——这也不能问?”娘凶巴巴瞪着她装神弄鬼的背影。 “对,不要问。这里头水深着呢。”莲宝扬长而去。 俞麻子住在村子最东北。离群索居,没有近邻。 那处三面环河,像个孤岛。只有一条小坞子往东绵延,通往村外。 原先住的是个石匠。两个月前,石匠搬走了,来了这个孤僻的怪人。又老又瘸又麻,连嗓子都不齐全。阴森森的,从不搭理任何人。 ——他没有田的,不知靠什么过活的。 莲宝划着梭舟,优哉游哉往他家去了。 河水酽绿如浆,漂浮着菱盖、碗莲和水藻。朝阳的追光打下来,绿意直往半空翻涌,她就好像划进了一个绿魇深处,整个人都被极致的光影淹没了。 莲宝的心敞开着,小桨划得可慢可慢。一路悠行着,如随波逐流的浮萍样子漂了过去。 俞麻子大马金刀坐在树下。头顶上空是蓬蓬的松盖,凝得像一朵孤云。 依然是一身青袍。一张枯萎无光的脸。一双孤冷无情的眼睛。 灰白的头发荒凉地披在肩上....... 这样子似乎蕴含着某种极端性,使他的“坐”丧失了具体意义,而成为一个荒冷、孤独的抽象。 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抑或他主动抛弃了全世界。 莲宝仰头对他瞧着....... 半晌,她的脸上盛开一片灿烂的谄笑,邀功说,“俞大叔,你早啊!看我说话算话来了吧?!” 这甜笑起来略显稚气的脸,在朝阳柔和的金光里显得娇艳无瑕,叫人说不出的窝心,养眼。 可是,俞麻子却不识风情,冷哼道,“东西带来了?” 莲宝脆声道,“当然。你等等,我这就上来。不过,你不要尝,也不要碰!这东西真有剧毒。我可是为你好。” 她一身的殷勤,比人家亲闺女还热乎,叽叽喳喳的。 ——拴好小舟,提了裙子,雀跃着沿石阶上去了。 俞麻子冷眼瞄着她...... 莲宝愈发笑得如花似玉。突然这时,脚下一绊——人摔了! 坛子“哐当”砸在石头上,碎成五六块。酒液一倾而出。 莲宝疼僵了似的,伏在阶上半天不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咧开一个得逞的笑。 然后,缓缓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欲哭无泪地说,“俞大叔,我不是故意的.......这下怎么办?唯一的证据没了,你肯定要不信任我了......” 俞麻子纹丝不动坐着,静静地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