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朝前走去,视线越来越亮,就仿佛有聚光灯从头顶洒下一束束光,恍然间,天地变色。
他毫无征兆就从古老狭窄的隧道进入了一栋豪华别墅的顶楼,正对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卫生间站着个圆脸、鹰钩鼻,二十来岁的男人,穿黑色雨衣、哼着小曲儿,指挥家一样富有节奏地摆动手腕,向一个巨大的塑料桶里倾倒无色透明的液体。
而桶里边坐着一个女人,长发披肩、大眼睛,浓眉毛,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
无色液体落到她身上,滋滋地冒出白烟,女人的皮肤、肌肉一寸寸腐蚀、剥离、翻卷出鲜红皮肉,和渗人的白骨。
她温柔的脸变得千疮百孔、形如恶鬼。
迪安记忆闪回一年半前。
而影自动飞出他身体,注视着这一幕,眼中绚烂的极光凝固,射出愤怒和冰冷杀机!
雨衣男忽然朝着两人转过脸,得意一笑,“迪安,你喜欢吗?仔细看好了,我的艺术表演刚开始,我会把她做成一具漂亮的骨架标本,送给你装饰卧室。”
“救命…救救…”微弱呼救声响了起来,桶中女人朝两人伸出白骨嶙峋的手臂,被腐蚀得只剩一只的漆黑眼眸泛着泪光和哀怨,“我一直等你,最后也没等到,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
“抱歉我来迟了。”影抓住了女人只剩白骨的手臂,温柔地捧住她血淋淋的脸,身躯瞬间被腐蚀得冒出一股股白烟,“但我们已经替伱杀掉了鲍勃·洛,摧毁了他的灵魂,然后在灵薄狱里重逢…”
“我们已经送真正的莫娜进入循环之门,开始下一段人生。”迪安和影凝视着眼前的人脸,平静地摇头,“别再用虚假的幻象来侮辱人。”
影甩出一道闪电,别墅中亮起一枚银白的电球,起初是拳头大小,眨眼膨胀到水桶大小,滋滋炸响着碾过卫生间,四周墙面照得纤毫毕现!
而鲍勃·洛、莫娜,别墅,全部在铺天盖地的电流中化作甭粉,隧道重新变得一片漆黑。
“小小的幻象就想动摇我的意志?”迪安继续全速往前冲。
不久,眼前景色再度变幻,他进入一座绿荫环绕的小镇,道路两边红砖绿瓦的小别墅外,草坪上躺满了一具具尸体。
苍白干瘪好似被吸干体液。
其中一具干尸匍匐在地缓缓爬过来,身后草坪上留下一条血淋淋的痕迹,枯瘦如柴胳膊举在半空,“是你放走吸血鬼莫妮卡,她和孩子袭击了小镇,杀光了镇民,你这个帮凶!”
他怨毒地咆哮,两枚带血的牙印在脖子上反射红光。
砰!
迪安闪电般挥出一拳,白金火焰涤荡,眼前的男人、身后的干尸、一栋栋小别墅化作飞灰,片片消散。
“莫妮卡是头好吸血鬼,你们这么惨肯定是先得罪了她。”
迪安收回拳头呼了口气,如果神庙底部就只剩这些装神弄鬼的幻象。
那么完全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
另一边。
凯蒂陷入深深的茫然之中。
前一秒还被父亲和弟弟搀扶着,但穿过门扉的一瞬间,她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山洞外边。
洞里面是一个明黄色调的装饰得很温馨的卧室,中央铺着蓝色被毯的床上坐着一位无精打采的中年女人,眼眸之间明显跟凯蒂有几分相似。
凯蒂一瞬间摒住了呼吸,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颊上流露出激动的潮红,结结巴巴地说,“珍妮弗?不,这不真的,妈妈已经死了。”
女人似乎完全没看到她,用一种万念俱灰的语气喃喃自语,“我告诉会众,我在上帝的教化下成了一个贤妻良母,连我的儿女也信以为真,但事实恰恰相反,我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婊子,我一点也不喜欢上帝!”
“凯蒂,我的乖女儿。”女人抬头看向山洞边的女孩儿,眼眶发红地说,“没了我,你和他们会过得更好,更快乐。”
说完,女人从床边拿起了一小瓶药片,打开瓶盖直接往嘴里倒,
“不,不要自杀!”惊恐的情绪就像火焰一样点燃了凯蒂的心脏,她无法自控地冲进卧室抓住女人的胳膊,紧接着女人突然翻身压住了她,用超出常理的巨力掐住她的下巴,把手中药瓶塞到她嘴里,全部灌入。
凯蒂胃部痉挛般翻江倒海,肠子好似绞成了一团,面容扭曲地跪倒在地,殷桃小嘴里往外冒出白沫,眼前光线闪烁了几下,熄灭。
……
雅各布·富勒坐在一辆行驶于空旷昏暗乡间小道的福特车后排,夜晚的月光照出周围的孤零零的电线杆和灌木丛。
嘎吱嘎吱的蝉鸣中,他看到前方驾驶座上黄色牛仔外套的熟悉背影,“珍妮弗,我会减少去教堂的次数,好好陪伴你,你的抑郁症一定会好的。”
副驾上的女人语气微弱地说,“我无数次背叛你,为什么还要原谅我,对我这么好?”
雅各布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她的那张朝夕相处的脸,顿时捂住了嘴,
而司机垂下头,沧桑的脸上多了一丝疲倦,“都是我的不对,如果不是我忙着开导其他教友,忽略你的感受,你不会犯错。接下来我打算给你找一个心理医生瞧瞧,我们一起度过难关。”
女人闭着眼睛摇头,似乎都没有力气看男人一眼,“没效果,我找过。”
男人一咬牙,扭头看向女人说,“我知道你厌倦这个教区。我们离开怎么样?我辞掉牧师的工作,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换个环境,这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你认真的?搬到哪儿?”
“去墨西哥如何?”男人努力描绘美好的未来,“我们一家人沿着小路爬上阿胡斯科山看日出,在冬天打雪仗?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认识那会儿就是在墨西哥的华雷斯城,你和朋友们打雪仗,不小心把我眼睛砸肿了,然后给我敷了一晚上。”
女人脸上的麻木消失,眼角咧开温情的笑意。
男人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抓起她的手亲了亲,“那是属于我们的时光,对吗?搬到墨西哥我们每天都能重温。接下来我们就这么办,带上凯蒂和斯科特,卖掉房子,打包好行李,然后重新开始!”
女人笑容越来越灿烂,不自禁地点头。
男人多嘴提了一句,“等到了那儿上帝会指引我们新生活的方向。”
又是上帝?
女人脸上笑容一黯,长长叹了口气,
“雅各布,我一直有句话没告诉你。”
“什么?”
“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上帝!”
“珍妮弗!不要不敬上帝,求你!”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和惶恐,
“听我说完,你从没没意识到吗?好多年了,你每天陪它和教友比陪我跟孩子更久,就好像你和它的感情比我们更深,我一直认为是上帝从我们身边夺走了你。”
男人涨红脸反驳,“不,上帝是想教导我们变得更好。”
女人露出一抹凄美的笑容,“我只能不停地背叛上帝,不停做出不知廉耻的事,引起你的注意。我要让你明白,上帝并不能保佑你,它不能让你拥有一个美满和谐的家庭,只有你自己的关心和爱才能。”
“住嘴!”
“我没说完,斯科特不是你的孩子。”
男人握紧方向盘,“我们收养了他,我一直把他视如己出。”
“但我一直瞒着你…”女人说出了一句令雅各布至今仍然肝肠寸断的话,“凯蒂也不是你的女儿,她跟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男人沉默了,车窗外吹入的夜风冰冷刺骨,吹得他眼角和鼻子发红,嘴唇发抖,不自禁地向后靠紧头枕、嗫嚅,
“凯蒂…凯蒂跟我有多年的父女感情,又信仰上帝,这种联系比血缘纽带更加紧密。”
“上帝,又是上帝!让上帝见鬼去吧!”女人一把解开了安全带,推开高速行驶汽车的车门,往外钻。
“珍妮弗,不要!”后排的雅各布和司机一起伸手阻拦。
滋滋滋——
轮胎激烈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福特车失控地在马路上打起了转儿,随后重重撞上了路边的石墩,侧翻下了山坡。
雅各布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身下的座椅跑到了头顶上方,一条喷血的胳膊在车厢里飞舞。
他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
火光冲天的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打火机油味儿。
瑞奇拉拽着一个小男孩儿往外逃,而他们眼前的大厅中央地毯、茶几、沙发、电视机全被点燃,火焰就像魔鬼一样舔舐着周遭的一切生命和死物,一个浑身着火的中年男人在地毯上翻滚、哀嚎,眼眶和胡须都喷涌着火焰,“瑞奇、塞斯、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