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府这才明白,自己疏漏了什么。
也就是说,即便当日的狗肉宴是白直从集市买来的,司寇崖也必然事先知情。
与余春仁是外来户不同,司寇崖可是地地道道的壁州人,对山獠的忌讳一清二楚,不可能不知道狗肉宴意味着什么。
“冤枉啊!那一天正好下官阿耶做寿,下官跟录事参军请过假的,卷宗里都有!要说贪点粮食,下官认罪,可狗肉真与下官无关!”
司寇崖涕泗横流。
下州司仓参军,从八品下,可不是下官么?
要定大罪,也不能一味地打,好歹还是得寻一点证据。
从录事参军公房里找出卷宗,调阅当日的记录,范铮蹙眉。
司寇崖当天确实回泥溪为父做寿,不仅是今年,往前两年也是同一天的记录。
所以,这纪录的可信度瞬间就提高了啊!
范铮闭目,想了许久:“当天摆宴席的人是哪些?站出来!”
十六名白直整齐划一地站了出来。
白直这个词,换一个字就好理解了,白值,就是没有薪水的义务工。
在衙门吏员之外,额外征用白直,免其税赋,隔三差五白直还能捞那么一点好处。
当然,会是谁承担这额外的开支,结果不言而喻。
“你们就没想过,用狗肉招呼山獠,不妥么?”
李义府眯着眼睛,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喝问。
一名中年白直叉手:“回监察御史,小人等是什么身份,有开口的余地么?不管当时安排狗肉宴,是不是在存心污辱山獠,我们人微言轻,开口只能被夺差事。”
刺史余春仁在公堂一侧,着乌纱帽、绯色官服、乌皮履,坐在离地不过一尺的小矮凳上,面色胀得通红,眼珠子几乎要喷火了。
也许,他真是第一次知道,狗肉对山獠是污辱?
范铮严肃地发问:“既然如此,是谁令你们置办狗肉宴的?”
白直长叹一声:“是录事傅晟声。”
下州录事从九品下,上承录事参军,下领录事史,官不大,却不容忽视。
李义府急切地拍着惊堂木:“傅晟声何在?”
余春仁的眼睛黯淡无光:“死了!一个月前,傅晟声奉命去广纳县办差,途中遇到山獠作乱,被拖入河中溺亡了。”
李义府不禁起身,眼里带着狠厉之意,面上如沐春风,抚掌而叹:“果然行事缜密,本官自愧不如。好一个死无对证!你们壁州衙门上下,就休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这就是范铮为什么要让出主审位置的原因了。
虽然范铮也不是纯良的善男信女,但这种事,还是交给李义府比较合适,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刺史、别驾、治中、录事参军、三个参军,李义府都让辅兵给他们戴上了木枷。
“刑不上大夫!”余春仁脸红脖子粗地咆哮。
其他朝代不知道,本朝正儿八经的大夫,是从五品下朝散大夫起。
五品以上有特权,可以封母或封妻为外命妇,也就是后世小说里的诰命夫人;
五品以上,官方承认的媵(妻的近亲或陪嫁的妾)三人,给予从八品待遇。
李义府笑得如夜枭:“本官知道这句话在《贞观律》中只提了一下,符合八议的,必须先奏请朝廷。敢问刺史,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你占了哪一条?”
余春仁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其他的他够不着,勉强能看一看的议贵,是指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偏偏壁州还不是上州!
稍稍特殊一点的是议宾,指的是前面两个王朝的直系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