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娘的眼圈瞬间红了,两个沙钵大的拳头擂在樊胜肩头,砸得樊胜的身子矮了一截。
巨大的响动,惊动了两名左骁卫翊卫,握着手中的白干枪跑过来,却被樊胜一个眼神瞪走了。
唐制四枪,步兵用木枪,骑兵用漆枪,羽林用白干枪,金吾用朴头枪。
由此可见,后两种枪,仪仗的性质大过实战。
“姐,是家里对不起你……”
樊胜的豹眼落下滚烫的泪珠。
樊大娘嚎了两声,涕泗横流,一把抓过范铮递来的汗巾,擦干眼泪、擤了鼻涕,绽放出笑容:“我没事,我没事。我知道,耶娘实在是养不活我这大饭量的妹娃子,才将我卖了。”
多少笑容背后,藏着一把辛酸泪?
樊大娘露出笑容:“为什么我回华阴县老家,根本找不到你们?”
樊胜用袖子拭了把眼泪,哽咽着回答:“后来,兵荒马乱,我们漫无目的地往西乞食,在渭南县一個村子里落了脚,阿弟还是没熬得过去。再后来,我当了府兵,从范铮监察御史那里听到了你的消息,却不敢来相认……”
乱世之中,人不如狗,樊大娘一家能基本幸存,都是一桩幸运的事。
“樊大娘,好歹回家叙话噻。”
孙九牵着小叫驴过来,钉了掌的驴蹄声格外响亮。
樊大娘咧嘴笑了:“对,回家,姐给你蒸荷叶鸡吃。”
甄邦牵着范铮,仰头问道:“舅父,我这是多了一个舅父吗?”
范铮回答:“他才是你的亲舅父,我是干舅父。”
“可是,郦正义先生教了,天对地,云对风,日月对长空,你是干舅父,他不应该是湿舅父吗?”
甄邦狡黠地眨眼。
范铮表示,自己肚子里的存货,不足以解答《十万个为什么》,果断甩锅:“这个,我就不懂了呀!既然是郦正义先生教的对子,你问问他呗。”
甄邦得意洋洋地笑了。
嘿嘿,舅父也有不懂的东西嘛!
路过东市时,范铮让陆乙生去买几斤驴肉、羊肉、蔬菜,打算提到樊大娘那里弄吃喝。
樊胜连忙抢先:“我去!我去买!”
范铮轻笑:“你去可就撞我枪锋上了,五品以上不得入市,我这监察御史不弹劾都不行。”
樊大娘哈哈大笑:“跟范铮兄弟不需要生分,打他小时候,我就常做小零嘴给他吃。”
范铮笑道:“那是,不给我就往地上打滚。”
孙九表示,没见过,不敢乱说。
那几年正是孙九意气风发时,基本不住偏僻的敦化坊,当然更不会在意范铮这个鼻涕娃儿。
说是樊大娘姐弟相逢,可樊大娘荷叶鸡铺子,范家上下全来了。
苦贞贞给樊大娘打下手;
范老石与樊胜搭了把手,小小切磋了一把,不知道胜负如何;
杜笙霞摆出一坛虾蟆陵郎官清酒、一坛杏花村、一坛剑南烧春酒,大有以酒会友的姿势,让范铮为之侧目;
元鸾大马金刀地坐上席,偏偏无人置喙。
闲下来的樊胜四下打量,目光迅速被墙上的“积善人家”四个大字吸引。
飞白体什么的,樊胜不懂,但“贞”、“观”连珠玺,樊胜是听说过的,普通人也没那个胆量刻这种印章。
甄邦得意地看着这个舅父惊讶的样子,故作矜持地摆手:“哎呀,也没什么啦,就是皇帝来吃鸡,不想付账,写一幅字抵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