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痛饮茶汤,置茶碗,隐现锋芒的目光看向范铮。
“孤诚心向卿家请教,何以置《贞观律》上限不顾,行严苛之事,竟至当街杖毙呢?”
倒真不是在找茬,李治聪明,阅历却是个短板,自然理解不了。
偏偏东宫属官,如李义府者众,即便看透了这个问题,敢说么?
除了一個尉迟宝琳,有谁敢自称是太子的心腹?
李治早期的过分谨慎,却也导致了他与东宫属官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
李世民不向李治解说个中缘由,李治只能借着怀贞坊外一事不耻下问了。
范铮抬眼,示意卜塘出去。
李治犹豫了一下:“都是孤信得过的臣子,但言无妨,无须顾忌僭越。”
但凡他不犹豫那下子,范铮就信了他的鬼话。
也就尉迟宝琳那个又坏又憨的瓜皮,会感恩涕零了。
事涉今上,即便范铮身为三品大员,也须斟字酌句。
“陛下春秋已高,殿下不怕他人异动么?”
春秋本意年龄,但范铮这里,却是隐喻时日无多。
虽说天命之年在古代也算不错了,但李世民的体质,若非早年受伤甚重,熬个古稀还是不难的。
李治热泪盈眶,却只在眼眶中打滚,兀自不肯落下,也不知是不是真情流露。
范铮不为所动:“雍州势单力薄,只能尽力压制地方,为朝廷尽绵薄之力。故,便是万千骂名亦无妨,只要地方宁靖,愿粉身碎骨。”
“食大唐俸禄,为大唐效命,此臣子本分。”
李治春风满面地离开雍州,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官娃(官妓)的侍候呢。
却无人看到,轺车驶出光德坊之后,李治的面容阴沉起来。
惑倒是解了,可范铮的态度也摆明了。
重点在于“为大唐效命”,也就是说,范铮不是为他阿耶李世民效命,而是为大唐朝廷效命。
听上去差不多,差距却大了去。
范铮的意思,不管是谁坐稳御座,在不损大唐、不伤自身的前提下,他就臣服谁。
简而言之,纯臣!
可李治想要的,是三品大员的全力支持!
那些三品大员都奸猾似鬼,谁又愿意在乾坤未定之前入局?
譬如玄武门之变,当年的功臣,其时多职位卑微,事后也多在从三品之上了。
其时的尉迟敬德,虽勇,不过是从五品上左二副护军(职司后变名称为亲王府亲事府副典军)。
可没有参与的程咬金、李世勣,不照样稳稳占据国公之位?
从龙能飞黄腾达,可三品大员还能升到哪儿去?
没有好处、唯有风险之事,那些老奸巨猾之辈自不肯亮明态度。
唯有舅父长孙无忌,确定是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褚遂贤、褚遂良兄弟起复。
褚遂贤任越王李贞府文学,从六品上,品秩丝毫未变。
越王李贞为燕德妃所诞,年方成丁,赴相州任都督。
好武,善骑射;
好文,通文史,精行政。
喜佞斥正,僮仆欺民。
最后这个缺陷,还真是精妙绝伦,去了就类似李恪。
有这缺陷存在,李贞就无望争储,自也不会遭新君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