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六。
皇城里安设的花灯逐渐撤完,宫门彩妆仍在,年节气氛进入尾声。
自新年伊始,太阳就故意躲了起来,天一直阴沉沉的,西北风还在肆意吹着,也不下雪,整个京师干冷干冷的。
皇城东北角的景阳宫暖阁内,一尊齐腰高的青铜熏笼摆在正中位置,里面正燃烧着红彤彤的木炭,使得整个东暖阁温暖舒适。
朱常洛坐在熏炉旁的暖塌上,一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红彤彤的木炭,内心念头激烈碰撞,一直下不定决心。
重活一世,作为万历皇帝的皇长子,他的心情很复杂。
这个皇长子不好当。
这个时期,皇权和文官集团的冲突达到了最高峰,从而延伸到“国本之争”,而他是夹在中间的“国本”!
文官集团拿着祖训、旧制说事,想要左右太子的人选,从而彰显他们的话语权。
而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从他清算张居正开始,就注定了不会任由文官摆布,在立太子问题上更是寸步不让!
朱常洛知道今后的好日子……几乎没有。
但那又怎样!
朱常洛熟知这段历史,最后还不是他笑到了最后。
他可以等。
等争国本逐渐白热化。
等万历皇帝和文官集团吵了十五年后,终于妥协立他为太子。
等在太子位子上再待上二十年,凭年龄优势熬死老皇帝。
人家七十年的太子都等得起,二十年算什么!
唯一可虑的是,历史上朱常洛登基后,当了一个月的皇帝,突然就暴毙了。这一点确实要考虑进去,不能重蹈覆辙。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祸事了,殿下!”
填充了棉花的富贵花缎面门帘被粗暴的推开,景阳宫太监常宁行事匆匆,伴随着一阵凌厉的寒气扑面而来。
朱常洛微皱了下眉头,斥道:“慌什么,说过多少次,遇事要冷静,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常宁鼻子耳朵冻得通红,喘着粗气,“殿下,祸事了,祸事了,天要塌了……”
“停!”
朱常洛止住他的话,招招手,指了指青铜熏笼,示意他靠近些,“先暖和一下,缓口气再讲。即使天塌了,比我个子高的多着呢,你着什么急。”
常宁只好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青铜熏笼前,突然眼神一凝,再偷偷看了看朱常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常洛哈哈大笑,指了指常宁不远处的红箩筐,“被吓到了吧?哈哈,好家伙,整整十筐红罗炭。惜薪司送来的时候,我都被吓了一大跳。”
“殿下……”
常宁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这次的红罗炭好用,火热耐烧,灰白不爆,不仅烟少,燃烧时还有些许香气。”
朱常洛笑着自语,随后打趣道:“我怎么觉得这次的红罗炭,与常宁你往常从惜薪司领的有些不同?你看这次的油亮发黑,大小齐整,点燃后……”
常宁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殿下恕罪,实在是……”
“行了,行了,快起来,瞧你那点出息。”
朱常洛打断了常宁的话,笑着摇摇头,“常宁,我虽然年龄不大,但这宫里的事情还是知晓一些的。惜薪司那帮人什么德行,难道我不知道?
他们把白炭装进红箩筐,冒充红罗炭,欺辱咱们景阳宫,这些年没少难为你吧?
我还知道,最初他们甚至用更差的余炭应付景阳宫,是你卑躬屈膝,用体己钱贿赂了掌事,费了老大的劲,才让他们把余炭换成了白炭。
甚至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我都知道。
常宁,这些年跟着我,难为你了。”
朱常洛过去,把常宁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