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一点点浸湿层层叠叠的衣衫,向外扩散开......岳奕微微一笑,豪不后悔,“好好......照顾自己......” 话音刚落,他的手慢慢垂下了下去......被皇贵妃搂在怀里的人已经撒手人寰。 曾经最清贵无瑕的人,已经顾不得面前前来问罪的君王,以及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皇儿,她只是轻轻低下头,弯起嘴角,想再看看这个护了自己一辈子的人。 可是止不住的泪水,一次次模糊了视线。是这个人,抱着自己逃离虎口,逃离滚滚奔来的洪水,是这个人从小就无微不至的关怀,宁可自己挨饿,也不肯苦了她。是这个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在前朝斡旋,为深陷后宫无休止的斗争中的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她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疲倦袭来,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她全然已经听不见了外界的声音。 “贵妃,这是怎么回事?!快传太医!”此情此景,皇上也顾不得质问两人为何私下同处一室,余光瞥过,是衣衫凌乱的太子正抱着嚎啕大哭的二皇子。 “皇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皇帝心道,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太傅怎么会和皇贵妃有染,朕恩宠了她那么多年,她怎么会辜负朕的一片痴心...... 有一颗玲珑心的太子当即就明白了此情景的缘由,“启禀父皇,儿臣是来找二弟做耍的,我们躲在后殿......” “皇上,你可曾闻到这殿中的焚情暗香?”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正望着两手鲜血淋漓的岳灵芝,连看都不想再看皇帝一眼。 这香......似乎确实与平日里的不同,皇帝心下一暗,道,“皇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她神色哀绝,心如死灰,平静的说道,“太子,带良缇出去吧,从今以后,好好照顾他,好不好?” 太子点点头,保证道,“皇贵妃放心,本太子一定好好照顾二弟。” 等到太子带着良缇远去,岳灵芝这才又开口道,“你的皇后,蕙质兰心,德才兼备,这一箭三雕之计,使得可真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灵芝呵呵一笑,“皇上请回吧,这悠然殿,容不得陛下了!”她心里都明白,皇后身后有护国公和百万大军撑腰,不管有没有证据,皇帝都不会动她,也不能动她,况且,那自诩多情却最是薄情寡义的人,可从未心疼过,她这么多年的沉浮挣扎了,甚至从最开始,她的来去都由不得自己! “你......!”气急的皇帝,甩甩袖子,拂袖而去。 岳灵芝遣散了赶来的太医,和所有的太监宫女,封锁了浩大的宫殿,浇上了火油,然后打翻了蜡烛,任由熊熊大火迅速窜高,包裹住了整个悠然殿。 ....... 晃儿接着道,“那之后,良缇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为了不让自己的母后有机会加害他,太子日日夜夜与他同床共枕,同桌而食,如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后来,皇帝一纸令下,派二皇子驻守四方城,永不得入京......可一行队伍刚出了京城没多久,就遇上了数以万计流亡奔逃的难民,一行人生死不明......自此,太子性情大变......” 楚怀玉抢过酒壶,倒了一杯佳酿,美得直咂舌,“这东西可比本大爷喝过的皇宫绝品都美上好一截,对了,你就这么放心你的两个宝贝呆在那空宅子里,居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晃儿毫不留情面,直剖楚怀玉的心思,“跟踪我的人,便是你派来的吧!” 楚怀玉变了脸色,眼看心思被戳穿,便破罐子破摔道,“既然你都发现了,我就明明白白说清楚,你倒是是何人?”对皇宫内的闲言碎语如此清楚! 晃儿弯起嘴角,脸上却全无笑意,“故人。” 月色正昏,竹枝坊隐没在静谧黑夜中喧嚣却刚刚唱响。 对面的阁楼里时不时传来糜.烂的娇.喘声,间或桌椅被打翻的声音,以及一干看客喧哗挤兑喝彩的吵闹声,尤.物娇.笑连连媚到骨头酥麻双腿不听使唤。 水洼里的世界清晰可见,灰衣僧人穿行在寂静的的深夜里,听到打更的梆子声,缓缓地抬起了头,妖媚的眼瞳里,映着远方穿行森林树梢的凉风,还有那个日日来买红纸灯笼,却对从门后递过来的白纸灯笼视若无睹的衙役,偶尔还有一两个提着裙角从官宦之家的后院飞奔而逃的死契丫鬟,伤痕累累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长途跋涉,跌落泥坑....... 楚怀玉用胳膊肘捅捅晃儿的手臂,打了个大大的长长的哈欠,“你说你住在桃花巷?怎么可能,那里可是......可是......”青楼汇集的地方! 三人之行,萧索之路,青石板还是湿漉漉,像是刚下过一场雨似的,可明明今天的太阳毒辣得跟人有仇似的,怎么会下雨?什么时候下的雨? 前路通畅,不见人影,楚怀玉刚这么想的时候,一道白影飘忽而过,惊得楚怀玉左右四顾,“喂喂!你们有看见什么吗?” 他的声音打颤,步伐摇晃。 晃儿听出不对,转身望去,楚怀玉额间的光亮渐渐淡去,她沉声道,“夜路走多了,总是要......’ “......”楚怀玉怒目而视。 他忽觉一股凉气袭向后颈,他回过头,被泡得发胀的人脸贴上脸颊,惊急之下,后退一步,一脚踩空,似乎坠入了湖泊沼泽中!他左右四顾,惊奇道,我怎么在水里?!他费力的想浮出水面,可怎么也提不上力,无论四肢怎么摆动,拼命游动,他还是身处原地。深蓝色的水域里,不断有水草缠住他的足踝把他往下拖。 有人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他猛然惊醒,回到了现实。 楚怀溪望着落后一大截的楚怀玉道,“大哥,你怎么愣在原地不走了?” 立在不远处的晃儿语气讥诮,“看来你的大哥......怕是听到青.楼相好的呼唤了,舍不得走了。” 楚怀玉摇摇头,似乎想甩出耳朵里的积水和刚才的幻想,“你们说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累了,想停下来休息一下。” “嗯。”怀溪小声的应了一声,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晃儿看看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望着大街小巷渐渐密集的鬼影,低头拾起了地上被踩碎的人面螺道,“果然!” 如今正是物价飞涨的时候,接连的蝗旱灾害,两省几乎颗粒无收,田地都荒芜了,哪来的美味田螺? “咚咚咚!” 楚怀玉连敲了三声门,枝儿才打开了门,探出了半个脑袋,“是谁?” 花儿抱着枝儿肥嘟嘟的腰身,把下巴搭在枝儿毛茸茸的头上,“是你?!” 楚怀玉刚抬起脚,预备夺门而入,一个低哑粗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进程。 ——“老板娘回来啦?我家的灯笼又不知被哪来的野猫刮坏了,这不,今夜该我守夜,我顺路就来买一盏灯笼,还是先前的那种!” 楚怀玉应声望去,差点就被此人的相貌吓个人仰马翻。 国字脸,小眼睛,眉毛粗大,密密麻麻的飞斜,嘴唇大得出奇,活像两根肉肠,组合起的脸,奇丑无比。又是在深夜的死巷子里,楚怀玉倒抽一口冷气,差点一口气没缓过神来。 楚怀溪倒是没什么反应,接过枝儿从门后递出来的白纸灯笼递给武庆,另一只手又接过几个铜板交到了晃儿手中。 “多谢。”武庆呢喃着渐行渐远。 晃儿摊开手,那些铜板就在楚怀玉面前灰飞烟灭,化成纸钱焚烧后的死灰。 楚怀玉张着的嘴合不拢,扯了扯楚怀溪快要消失在门后阴暗里的衣角,“怀溪,刚刚那个人......你看他穿的衣服,是官服!衙役的官服。” “我知道。”楚怀溪扭头看向楚怀玉,苍白平静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害怕或者犹疑,活像个精致的纸人。 楚怀玉心下一惊,松了手,倒退了几步,“你......!” 楚怀溪对他的抗拒视若无睹,抬脚就消失在了半开的门后。 门前的红灯笼火光扑闪扑闪,终是蜡尽灯灭。 晃儿毫不忌讳的扯起楚怀玉的袖子就往里面拖,“不知王爷是否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那位衙役还在官府任职呢,你和他,因为郊外僧人掘尸一案,怕是见过面的吧?” 一步入竹枝坊,阴风四起,吹得水面涟漪,楚怀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楚怀玉摇摇头,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了,总觉得那水面下不断有人翔泳,白影重重,涛声阵阵,贴着脸颊有什么东西,湿漉漉的,伸手去摸,是一片水渍。 而晃儿的双眼所到之处,无不是被泡得发肿溃烂的身体,男女老少都有,表情却是同样的诡异木然。整条长廊上都是密密麻麻湿漉漉的脚印,散发着恶心糜.烂的气味。 枝儿屁颠屁颠的跑了两步,回过头,又奔到晃儿身旁,抱着她的腿,闹着要抱抱。 晃儿好脾气,蹲下身抱起枝儿,用弯曲的手指擀着枝儿的鼻梁,“小淘气,早就会走路了,还不肯自己走。” 枝儿连忙摇头,“不要,脚疼。” “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