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举止沉稳的景博险些将咖啡洒出：“我？可是……”　　顾佳雪轻笑着点点头：“放心，我不会打扰你进行科研的时间。”　　景博有些局促地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怕影响你的摄影效果。”　　顾佳雪含笑地望进景博的眼中：“我信任你的仪表，同样的，也请你相信我的专业。”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敲门时间精确得定格在景博打开电脑之前。脸上微笑的浮现速度快过思想，景博拉开门，看到顾佳雪站在门外说：“今日外卖到，花生酱香蕉三明治。”　　景博侧身请顾佳雪进来，他的声音里沾染了几分自己都能察觉的雀跃：“我认识的很多其他摄影师朋友，虽然也热衷于研究美食，却很少有人能坚持这么早起床。”　　　　顾佳雪回答：“毕竟摄影师的生活时常昼夜颠倒。为了买通我的模特，我只好这几天辛苦一下了。”　　景博帮顾佳雪拉开椅子：“果然没有免费的早餐，原来这是我担任摄影模特提前预支的报酬。”　　　　顾佳雪打开备忘录：“今天就是研讨会正式召开的日子，研讨会结束后，大会还会举办本年度的物理学颁奖典礼，”她的笑容带着几分促狭，“紧不紧张，大科学家？”　　目光投向旁边书桌上已经贴满了备注的论文，景博回答道：“我每一次登上领奖台前都会紧张，但我想，这种紧张，大概也是通往真理的必由之路。”景博收回目光，他看到顾佳雪正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他反问道：“看上去，你今天也有不少事做？”　　“当然，我要提前为我们的摄影地点做好功课，”顾佳雪将书举起，景博看到，书名写着《巴斯，浪漫之城》。　　　　景博走在象征太阳的圆形广场历史感浓重的石阶之上，如果不是偶尔响起的快门声音，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正在充当摄影模特。　　“好了，收工。”日落之时，顾佳雪放下手中的相机，“抱歉，让你错过了颁奖礼之后的庆功宴。”　　景博回答：“这没什么，我本就不热衷交际，能在这里信步游览，再好不过。”　　　　景博和顾佳雪坐在广场边的露天座椅上，咖啡馆的服务生送上伯爵红茶和华夫饼，空气中萦绕着佛手柑的芬芳和蛋糕的香甜，顾佳雪回看着手中相机的照片，“很好，我想大概都不需要动用修图师，这张照片就能直接登上下个月的期刊封面了。”　　“期刊封面？在我的印象里，这样的照片一般会比较正式。”　　“没关系，”顾佳雪满意得合上相机，“没什么比最年轻的全球物理学研讨会得奖者，更让大家喜闻乐见了。”　　　　“听上去，你像是早就预料到我要得奖了？”回想起刚刚登上前往英国的飞机，就第一时间预约了自己的拍摄计划的顾佳雪，景博后知后觉地问道。　　顾佳雪的笑容毫无破绽：“我早说过，你要相信我的专业眼光。”　　“你的预见性是来自直觉，或是依赖于对某方面的判断？并非冒犯，只是我突然间，对你的说法很感兴趣。”　　　　“是我引起了你的求知欲吗？大科学家。”顾佳雪揶揄道。　　如顾佳雪预料一般地，景博因为她这句暧昧不清的话，移开了目光；而接下来，与她预料不同的是，不多时，景博又将目光收回，重新定格在了她的脸上，他笃定的声音响起：“没错。”　　轻雾般的面纱被吹起，谜样的香气又复浓郁，景博发现，在他那永远都仅仅充斥着理性与逻辑秩序的国度里，多了一位天方来客。　　　　顾佳雪微笑了起来，她看到景博的眼中带着隐晦的羞怯，还有微微的挣扎。　　这真是一个能让她发自内心感觉甜蜜的瞬间，就像她的生命里，曾重复经历过的几十次相遇那样。这个欲予故夺、欲露故藏的游戏，无论发生多少次，仍然让她愿意沉醉其中。　　　　“在想什么？”看到向来健谈的顾佳雪此时却反常沉默，景博带着些许忐忑问道。　　指尖撑起额头，顾佳雪看到桌上用以装饰的芒果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迷人，而风送来了缱绻的细语：“我在想，这个浪漫之城，果然是一个适合邂逅的好地方。”　　　　……　　“所以，这样就成功了？”天台上，付宇翔将喝得空空的可乐罐捏成一团，“真不愧是新人中声名远播的战神前辈。”　　顾佳雪失笑：“你太过奖了。”　　付宇翔转过身来：“不过，我奇怪的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中，难道我们每一次都要爱上主角吗？”　　顾佳雪嘴角翘起，眼神放空：“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样的，但是我在每一次的攻略任务中，都会全心全意地沉醉其中。”　　　　付宇翔探究的眼神看向顾佳雪，他困惑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每一次的攻略，我们都要完整地体验一段恋情从开始到结束的过程？”　　顾佳雪轻笑着回答：“你可以不必这样认真。你可以把自己想象为一个身披铠甲的征服者，在旅途上轻松行进，时而在花园里慵懒休憩，时而在深渊中披荆斩棘。”　　付宇翔哀叹一声：“我有没有说过，我很不习惯你时常蹦出来的文艺腔调？”　　顾佳雪转身摆手：“你该提高一下文学素养了。”　　　　“等等，”与顾佳雪探讨了很久，才想起正事的付宇翔拦住顾佳雪离去的脚步，“差点忘记了向你汇报任务进度，徐小丽的二哥徐国良在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受害人向他索赔，但徐国良坚持他没有驾驶失误，我帮他们找了律师，正在翻看往年案例。”　　顾佳雪点头：“你做的很好。不过我想，这一关，我们大概不会这样轻松度过。”　　　　景博回到香港的第一件事，就是谢绝了堵在学院门口的众多媒体，走进研究所查看邮箱，当他翻看到两天前徐国良发给他请求帮助的邮件时，景博翻开助理填满的行事历，他揉了揉眉心，写下抱歉的回复。　　一周的时间，让各项工作的资料在书桌上摞成小山，这导致景博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能空出时间去冲一杯咖啡。　　只有在翻看下一本档案的间隙，景博才会想起，那个在他波澜不惊的生活之中，如今占据了足够比重的人。他自己崇尚理性、信奉科学，而顾佳雪则浪漫无畏、缥缈如谜。她的行为常常出乎他的预计，而他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好似从未让她感觉到惊讶。景博想，他稍后一定要抽出时间与顾佳雪见面，才能尽快解开这个科学都无法写下注脚的谜题。　　　　景博拿起下一本论文，翻动的书页自动在书签处停下。景博拿起书签，湖蓝色的背景上，不规则形状的方格中，偶尔写着几个字，其他则全是空白。景博看向书签的背面，果然如他猜测，是填字游戏的提示。　　“1.孤城遥望玉门关”　　不需要太多思考，景博在空白处写上“楼兰”二字。　　“2.圆形广场边café的饮品”　　景博填上“伯爵红茶。”　　……　　　　没到五分钟，景博就已根据提示将所有空白处填满，图形正中央的一列明晃晃得写着：“楼下茶餐厅见。”　　景博脚步飞快，他不免有些庆幸，尚未到学生的下课时间，否则，他的学生大概会惊掉下巴。他微微气喘地推开茶餐厅的门，听到动静的顾佳雪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含笑与他对视。　　“你等了多久？”景博在顾佳雪对面坐下。　　顾佳雪看向手表：“还好，我估算你看到那本论文中便签的时间还算准确。”　　　　景博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茶餐厅门口响起的风铃声打断。顾佳雪也将目光投向门外，要知道，那个风铃是老板用作装饰之用，正常情况下，很难发出这样巨大的声响。　　徐国良风风火火地闯入，徐小丽在他的身后试图拦截却并未成功，五秒钟之后，付宇翔无计可施地踱步走了进来。　　徐国良对着景博大声说着自己的困扰，而徐小丽则一方面对哥哥过于直白的言辞感到有些窘迫，另一方面，她又因眼前两个人正在约会的场景而感觉刺痛。　　　　徐国良言语凌乱，付宇翔接过话茬说道：“我们已经找了律师，但翻看往年案卷，虽然这种事情不算少见，但判决结果却会因为法官的不同倾向而有所区别，律师建议，如果能有实验结果支持，我们庭上取胜的概率会高很多。”　　景博为难地回答：“良哥，我刚刚已经给您回复了邮件，因为之前一周积压的工作过多，我可能没办法帮助你了。”　　徐国良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小丽连忙把他往后拖：“原来……原来景教授你已经拒绝他了，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应该再打扰你了，我们这就离开……”　　徐国良被徐小丽拖走，付宇翔耸耸肩连忙跟上。　　　　顾佳雪拿好打包完的两份三明治：“走吧。”　　景博有些惊讶：“你好像总能知道我的想法。”　　顾佳雪起身将座椅推回原位：“以你的个性，接下来当然是去赶工，再争取时间帮徐国良了。”　　景博绅士地走在前面，推开门：“对现在的我而言，似乎弄懂你，要比写出一份新论文更加困难。”　　风铃声再度响起，顾佳雪的声音甜美清澈：“但我知道，你一定喜欢向高难度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