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蛋。　　　　凌筱一脚油门下去，都不知道该生他的气还是该生自己的气了。　　　　她怎么会这么弱智？　　　　PDM所有人都叫他皓哥，蒋成逸和顾嘉博对着他，也根本不是车手对着机械师该有的姿态。　　　　他对她各种关照，带她去体验各种比赛，她毫不怀疑自己能参加明年的WTCC也是他的意思。　　　　她该感激涕零吗？当然了，感恩戴德都不为过，可此时她的胸口却被难堪和愤怒齐齐淹没了。　　　　当她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建立了平等而值得信赖的关系时，她事实上根本对他一无所知，不仅如此，她还对他裸奔了全程。　　　　这让她怎么接受？　　　　明明就是凌潇的朋友，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还捉弄了她那么久……　　　　凌筱用力呼出一口气，感觉血压正在不断往脑子里泵，越想越生气。　　　　等她气告一段落，她才发现她又不知道把车开到哪里了。道路两旁的楼房和灯光变得稀稀落落，路上往来几乎没有车。　　　　凌筱伸手在副驾驶座的一堆东西里乱摸，刚想找她的手机，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　　　　她仔细看了看，不会再有别人了。　　　　凌筱放弃了找手机，一个赌气把档位拨到运动模式，深油加速……　　　　可很快她就听到了销魂的声浪，那辆蛮牛瞬间并到了她车身一侧，于泽皓降下车窗，转头看她。　　　　凌筱也看了他一眼，没理，继续加速。　　　　自然是跑不过。　　　　不但跑不过，凌筱还被于泽皓从中道一路挤到了右侧，好几次两车车轮都快蹭到一起了。　　　　混蛋疯子神经病……　　　　凌筱气得不行，感觉自己的血压快要泵不住了。她知道于泽皓是要逼停她，可这么容易认输她就不叫凌筱。　　　　她并着于泽皓加速往前，当他再一次向她施压时，她一脚急刹把车停住了，尖锐的刹车声响彻整个空旷的路面。　　　　黑色的兰博基尼也随即停在了她前方。　　　　凌筱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前方那对剪刀门缓缓展翅开启，她握紧方向盘，重新地板油起步，绕过他，子弹般飞了出去。　　　　飞出去后就这么玩命狂奔了一阵，她终于看到块指示路牌，显示一公里后有往市区方向的出口。　　　　不过还没等她开到出口匝道，她就又被张扬跋扈的声浪席卷包围了。　　　　这一次她被于泽皓彻底挤出了主路面，眼看着匝道入口跟自己擦肩而过，不止如此，她被他紧压着前轮，挤进了一条环山公路。　　　　凌筱从小接受的赛车教育，就是赛车必须要在赛道里，即便她看过无数公路竞速和山路飙车的电影，她也从来没有尝试过一次。　　　　赛道里的竞速才是安全的，值得提倡的。　　　　可今晚于泽皓逼她不得不把公路和山路都尝试了一遍，就像长年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突然被迫走上了离经叛道的路，那滋味真的是……惊惶又心虚，释放又刺激。　　　　这条环山公路建有护栏，全柏油的路面中间刷着整齐清晰的黄色虚线，路两旁灯光明亮，看起来并不是荒山野路，倒像是什么观光区的道路。　　　　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和一辆银灰色的C200在弯弯曲曲的山道里纠缠不休，空气里弥漫着胎面快速磨损和刹车片烧焦的味道。　　　　凌筱觉得那些焦味多半都是来自她的车……　　　　当她漂移过弯的时候，她并没有体会到“秋名山车神”的快感，因为只适应赛道竞速，漂移真不是她的强项，除了损失速度，对她没一点帮助。　　　　而且她压根就不想漂，可轮胎的抓地力不行，也不知道秦雅兰派给她的这辆车，上一次换胎是什么时候了，能撑到她下山么？　　　　凌筱沮丧地反省，开着辆主妇车来飙兰博基尼，她之前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她再次被于泽皓压着轮子逼进了一条岔道，于泽皓没有再缠她，擦着她开到前面，两百七十度甩尾把车横在了路面上，那“嗞——”一声犹如什么利物猛地刮在心头上，让人窒息一般难受。　　　　凌筱用力去踩刹车，在刺耳的声音中，她的车轮集体抱死了，堪堪停在于泽皓的车前。　　　　超跑跟普通的车不一样，正常情况下根本甩不起来，需要辅助动力。在山道里甩辆兰博基尼，这么大的马力，一个拿捏不好就得失控，他真是不要命了。　　　　凌筱惊魂未定，看着于泽皓从车里下来，展开的车门就在他身后，像一双恶魔的黑翅膀。　　　　凌筱也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恨不得上去把他胖揍一顿，可她一下车，就被冷冽的空气激起阵阵寒颤，山上好冷……　　　　她看到于泽皓一脸阴霾地朝她走过来，突然间就怯了，想返身躲回车里，可于泽皓没给她机会，一把把她拉了出来，车门用力甩上。　　　　凌筱没想到他会这么粗暴，下意识就要折他手腕。虽然只会这个，但她在国外的几年还没被欺负过，流氓小贼她也是折过几个的。　　　　可这招对于泽皓似乎没什么用，因为他不仅轻易躲开了，还把她整个压在了车身上。　　　　“于泽皓！”凌筱发现她四肢全被制住了，动弹不得。　　　　“现在能聊了吗？”于泽皓低头看她：“挑的地方还不错。”　　　　凌筱使了吃奶的力气，挣不开，反而被压得更紧了。她胸前起伏，急促地喘着气，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于泽皓的声音如夜色般寒凉：“我不介意跟你在这耗一晚上。”　　　　凌筱抬起头，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谁也不甘示弱。　　　　四面的冷风还在没头没脑地吹着他们。　　　　最后是凌筱先败下阵来，不满地说：“你认识我哥。”　　　　于泽皓默了两秒，说：“是认识，又怎么样？”　　　　简直还理直气壮了，被人戳穿伪装难道不该感到一点羞耻吗？凌筱都要气笑了：“于泽皓，我哥知道你这么玩我么？”　　　　“那你哥知道你在玩老男人么？”　　　　“你说什么？”凌筱莫名奇妙。　　　　“难道不是？去接你的那个男人叫费正哲吗？带你过夜了不是吗？你们在同居？”　　　　凌筱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你跟着我？”　　　　“是又怎么样？”　　　　“你……放手！”凌筱又开始白费力气：“放开我这个混蛋！你是不是有病啊！”　　　　于泽皓高大的身躯压下来，紧紧贴着她：“再扭。”　　　　凌筱挣扎半天，徒劳无果，到最后也放弃了，颓唐地靠在自己车上。这一整天的疲惫像是全都涌了上来，她觉得很累。　　　　一旦扯上感情，果然就是这么没劲。　　　　“于泽皓，”她闭了闭眼睛：“还是算了吧，这样真的没意思。”　　　　于泽皓不吭声。　　　　凌筱没看他，精疲力尽：“朋友也别做了，散了吧，没意思。”　　　　片刻之后，于泽皓松了手，缓缓把她抱进怀里，头埋在她颈间，低声问：“他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非得跟着他？”　　　　“他尊重我，理解我，对我真诚。”凌筱顺从地站在他怀里，一阵无力感爬上心头：“这样就足够了。”　　　　“你还不懂事，”他的声音像是闷在什么厚重的金属器皿里：“你会受伤的。”　　　　“我不会，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凌筱抬起手来拍了拍他：“就这样吧，于泽皓，我们呆在各自的轨道里，谁也不干扰谁。”　　　　于泽皓沉默着，不想放手，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替她遮挡寒风，温暖她。　　　　两人的身影被灯光投映在路面上，像一对依依不舍的恋人在惜声告别。　　　　“我要走了。”于泽皓轻轻摸着她的背：“之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凌筱愣了愣，一时间辨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受。　　　　“我走，这样可以了吗？”他偏了偏头，鼻尖和嘴唇贴着她的颈侧：“明年的比赛，还是希望你参加，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不管你将来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回头再看，都不会后悔的。”　　　　他把她移开几寸，又摸了摸她的脸，神色温柔，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凌筱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走吧，这里太冷了。”于泽皓帮她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去：“自己导航回去。”　　　　凌筱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他，他扯了扯嘴角，对她点头。　　　　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凌筱沉默半晌，调转车头往山下去了。　　　　山上依旧是冷风呼啸，于泽皓觉得脑袋疼得不行，他绕过自己的车，沿着山路继续往前走，一边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来个人，帮我把车开回去。”　　　　那边问：“皓哥是吗？您车在哪儿呢？”　　　　于泽皓：“就家门口，五百来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