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儿一进军帐就屏住了呼吸。
牛皮军帐的膻味,众多大汉的体味,桌案上吃剩下的羊腿,在这闷湿的空气中,反复蒸腾,混合成一种无法言说的气息。
当中坐着的那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穿蒙古窄袖戎袍,秃头编发,身材中等,脸颊瘦削,眼神阴鸷。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吃剩下的羊骨,上面还能看到牙印和半生的鲜血。
草儿知道这便是征南大元帅伯颜。小朱说他是个心狠手辣且擅用智谋的人。原本是伊儿汗国人,几年前出使大元被忽必烈看中,留在了大都做官。
伯颜的右侧,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壮汉,四十多岁,满脸的络腮胡,身上着甲,腰间佩刀装饰华丽,想来这就是那位都元帅阿术。
阿术的旁边,站着明里帖木儿。换回了蒙人装束,帖木儿倒是显得年轻了不少,看上去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了。
看到帖木儿担心的眼神,草儿朝他淡淡笑了一下。然后向正中央的伯颜行草原礼:“草民见过大元帅。”
“呵,倒不是个傻的,知道我们草原的礼节。”伯颜冷冷地睨着草儿,伸手拿起啃了一半的羊骨道,“怎么叫你们戏班派个能逗乐的人来,他们就派你来?可见是个倒霉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能在大元帅面前表演节目,就是草民的荣幸。我可是抢着要来的。”草儿不慌不忙地微笑道。
“哦,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来了讲笑话,要是逗不乐我,那可要砍头的。你和你那些戏班所有人,一起砍头。”伯颜冷笑道,说到砍头两字时,双手狠狠掰断手中的羊骨。咔嚓一声,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脖颈断裂的声音。
草儿的眼神微微一顿,心脏不争气地急跳了两下,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突乱的心跳压了下去。
再开口时,草儿笑了一声,声音清亮:“都说伯颜大元帅是草原的雄鹰,不但翱翔草原,更见识过西边广袤的大陆,不过即便大元帅见多识广,我打赌也没见过我们戏班的戏法。”
“喂,小子,吹牛谁不会。”一旁的阿术插嘴道。
军帐里还有十几个元军武将,这时也纷纷应和嘲笑:“是啊是啊,汉人就会吹牛。”这些草原武将在中原也征战了十几年,汉话虽不精通,但还是能听懂一些。此刻也不管有没有听懂草儿的话,就在一旁起哄。
“大元帅先听我报报节目名?”说到这里,草儿也不管伯颜点没点头,深吸一口气,口齿伶俐,声音清脆,就和那竹筒倒豆子一般,哗啦啦一串节目名就冒了出来:
“乾坤异彩,移形换影,仙人指路,天罡剑舞,金玉流转,星月交辉,翻云覆雨,龙凤呈祥,万花齐放,瑶池仙境。”
换口气,
“还有那,鹰击长空,草原狼烟,天马行空,龙飞凤舞,群雄逐鹿,战马奔腾,风驰电掣,九天雷动,英雄豪情,铁骑金戈,雷霆万钧,长弓射日,铁血丹心,万马奔腾,大变活人......”
“停停停停!”
草儿说了这么多,在场的元人可以说完全听懂的,一个没有。众人只听草儿那清脆的声音,一个个词快速往外蹦,觉得好听,还神奇,你看他嘴皮子怎么那么快,而且都没怎么换气!至于那些词什么意思?大概除了最后那个大变活人,没一个人听明白了。
伯颜此刻只觉得脑仁疼:“叫你讲笑话,不是让你唱词,你说的那是什么玩意?讲笑话,不好笑,砍头!”
草儿微微一笑,拱手:“好,那我可开始讲了。话说,我前几天在江边遛弯遇到阿术元帅......”
“啥?”
“元帅,我这是笑话,您接着听。”
帖木儿悄悄拉了拉阿术的袖子。阿术看了看帖木儿恳求的眼神,摸了摸络腮胡子,冷哼一声,没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