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绑到了柴房里。 此处原是乔时月的殒身之处,现在又关上了她的爱人。 柴房本就潮湿,又正直初夏,从地面上都能渗出水来。 李寻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本是这所宅院的主人,现在却像狗一样被关在这处地方,他实在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于失望,他早就习惯了。 有些风从上面的小窗子外跑进来,扑向李寻欢的面庞,这时的风并不冷还带来了些温暖,和这温暖一起的,是一股血腥味。 李寻欢正打算挣开绳子过去查探一下,就听到屋门外传来脚步声,这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林诗音。 林诗音自小就不喜欢来这种地方,现在她却要来打开柴房的门,是来看他的吗?李寻欢心道,这想法勾起了他心底的一丝惆怅。 林诗音并没有进去,她好像不想和李寻欢见面,只在门外站了些时候便离开了,她站了多久,李寻欢就听了多久。 那些人会点穴,李寻欢就不会移穴吗?自龙小云开口诬陷他起,他便提起了小心。 小李飞刀,会的可不只是飞刀! 细闻之下,窗下附近的气味最为浓烈。将那里的杂物搬开,就看到了大片暗红色的痕迹,这么多的血足够要了一个人的命! 若是放在平时,这么长时间,血迹早就干透了,纵然李寻欢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察觉,可巧就巧在这两天天气回暖,柴房又确实潮湿,这才现于他眼前。 李寻欢心道,“这兴云庄难不成害死了人?”这想法一出,眼角便瞟到了墙缝和地面之间卡着的一颗珠子,那珠子是暗红色的和满地的血迹混为一片,若不细看根本无法看出。 他的手颤抖着将那粒珠子抠了出来,李寻欢认得它,这是今年新年的时候花满楼的大嫂送给她的礼物,这支发簪乔时月一直都很喜欢,一直戴在头上。他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这个想法令他心痛更让他绝望!他本以为在这五年早已看过了人生百态,再也不会有这种心情了…… 现在一切未知,不宜妄动。 李寻欢只能坐在血迹边上,静静的等待天黑。 他甚至在心里祈祷死的这个人是别人,而不是乔时月。 生死关头,每个人都是凡人。 天黑了。 只要他想,这世上没人能拦得住小李飞刀! 没有人比李寻欢更熟悉这所宅子,就算蒙住他的双眼,他也能准确的找到乔时月躺着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 难道她早已伤好离开了?事到如今,李寻欢只想往好的地方考虑。 但他却不能什么都不做,一间间房间摸过去,只剩下林诗音的小楼还没有看。李寻欢深吸了一口气,向那处走去。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同从前一样,恍然间又回到了五年前,那时他住在冷香小筑,只一推窗就能看到表妹含情脉脉的双眼,他找表妹出门赏花、吟诗,不知烦恼为何物。哪怕他的心现在已经放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面对故景挥之不去的还是从前。 李寻欢闪身躲在门后。 林诗音用帕子捂住嘴巴,怎么也不能止住哭泣。她恨龙啸云,更恨自己,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人,接连害得两个女孩子失去性命,下一个下手的就是她的爱人,她却只能站在原处看着龙啸云挥下屠刀,什么也不能做。 龙啸云安慰道,“诗音,你就不用再哭了。他们死是他们命不好,怪不得旁人,今天下午你怎没把那茶端给李寻欢?” 世上最愚蠢的事情莫不是在酒鬼的酒中下毒,龙啸云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要林诗音端给李寻欢的是掺了药的茶水,他知道林诗音送去的东西李寻欢一定会喝,一定不设防备。 林诗音道,“不行,我下不去手。”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若是被别的男人听到了,一定会争着为她擦眼泪。龙啸云却怒道,“李寻欢那个酒鬼、病鬼有个什么好,偏你就对他这么念念不忘!”又冷静下来道,“诗音,你仔细想一想,小云杀了他的未婚妻,他若是知道了定要杀了我们的儿子报仇。你忍心孩子遭此毒手吗?” 林诗音眼神坚定的摇摇头。 龙啸云又道,“还有你那义妹,若不是他追到保定城来要人下落,林仙儿用得着白白的死吗?” 林诗音早已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龙啸云道,“明日我帮你把茶水准备好,你再给他送过去如何?” 林诗音点点头道,“好。” 两人的对话已经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李寻欢忽然想喝一杯酒,最烈的白酒才能够得上他此时心情的万分之一,爱人离世好友背叛,这八个字哪能轻而易举的说出口,可是现在不仅能说出来,而且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他手中的飞刀却无法发出。 李寻欢想先找到他爱人的尸体。 乔时月被林诗音葬了在梅花林里,梅花还未开。 她死去多日,浑身冰冷脸色发白,夜幕趁着一看还真是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第二日龙啸云起床推门,迎接他的是把闪着冷光的剑。他认得那把剑,是当初他们捉拿乔时月时从她身上搜缴下来的“赃物”,顺着剑尖望去,想要取他性命的正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龙啸云大惊道,“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快些把剑放下。” 李寻欢道,“报杀妻之仇!” 这时众人已经赶来,他的另一只手里已握紧了飞刀! 指向的正是龙小云。 在场的没有人想领教一下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 龙小云呆在了原处,早已忘记了撒娇和求饶。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诗音飞一般的从房里跑了出来,抱住龙小云,跪下道,“表哥我求求你饶了小云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见李寻欢不为所动,林诗音又道,“表哥,我愿一命抵一命,只求你放过我的儿子!”说完便断了气。她自知逃不过,本打算李寻欢死后以死谢罪,若是她提前几天死去能够换回儿子的命,也算值了。 龙小云见母亲死了,哭喊一声,“娘!”再也没有停下,哪有半分昔日刀杀乔时月的狠毒? 李寻欢见状终是不忍,移开了刀剑,道,“龙啸云,我还道从未后悔认你为大哥。下次再遇见别怪李寻欢翻脸无情。” 说罢,一块袍布从空中落下,眼前早就没了李寻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