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兄,这便是鹰娑川了。显庆元年十二月,唐军曾在此处与突厥骑兵交战,前军总管苏定方亲领五百骑驰往进击,击败四万余敌军,斩俘一千五百余人,缴获马匹器械无数。壮哉!唐风万里啊!”
一袭青衫的年轻文士向同样年轻的商贾高声谈笑、旁若无人,那气势,宛如公瑾当年,就差了一把羽扇。此人姓刘名好古,大明朝的秀才,祖父乃是参加过“湟中三捷”、官至大明陕西三边总督的刘敏宽。
刘好古身上的这股豪气继承自他的祖父,当年他爷爷去榆林巡边,想起以前的铁马金戈,作《镇北台》诗曰:“重镇秋声霁色开,巡行不是为登台。千山远向云霄列,一水还从沙漠来。戍阁崔嵬天阙近,塞垣缭绕地维回。凭高极目狼烟靖,恍是逍遥阆苑偎”。那气势,便如他今日之般。
同行的商贾,年纪不大,长得老成、皮肤黝黑,估计是常年走四方做生意吹风的缘故,眼角居然有了细细的皱纹,穿戴着普通的皮袄皮帽,看起来平淡无奇。但目中偶然的精芒一闪,却显示着此人的不平凡。
他叫范永斗,祖籍山西介休。介休范氏世代经商,早在大明初年,他们家就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做生意,传至范永斗,已是第七代。因为信誉好,范氏已成为张家口地区对满蒙贸易的大富商,时人称其“贾于边城,以信义著”。
这年头,在大明朝做生意,上头必须有人,不然便做不大。范氏深明此理,交好权贵,构造了一张密密麻麻的保护网。刘好古祖籍也是山西,祖父又曾是大明的三边总督,自然成了介休范氏的拉拢对象。
这几年,范氏的生意有些不顺,原先的大主顾建州的努儿哈赤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造起了朝廷的反,不但建了个什么大金国,还以七大恨起兵反明。最令人惊讶的是,居然屡败官兵、侵掠辽东如虎。朝廷将他列入了黑名单,铁器粮食等各种战略物资禁运。老范家在辽东的生意受了影响,虽然仍能通过贿赂官员走私贸易,毕竟做生意的成本和风险提高了很多。
为了弥补在辽东的损失,极需扩大对蒙古的贸易、开拓新的商道。范永斗将目光移向了瓦剌,想去卫拉特的贸易中心塔尔巴哈台逛逛。他与刘好古是好友,刘好古的祖父任西宁守备期间,其父曾带他游览过喀尔喀、卫拉特诸部,便自告奋勇当了向导。
“这鹰娑川果然壮观,吾未料蒙古辉特土酋竟在此处农耕、筑城。公子您瞧,他们还种了这东西”,范永斗饶有兴致地指着地里瓜田里的甜瓜笑道:“据说此瓜产自哈密,名‘穹窿’,没想到蒙古人竟在这鹰娑川引种起来。有意思啊有意思!”
刘好古皱了皱眉,“这城池,还有这些农田、蔬菜、瓜果,都是近年才出现的。辉特部不似其他部落逐水草而居,反而半游牧半定居,其志不小,久之恐为中国患”。
二人边说边进了城,但见城池虽不大,来往的商旅却多,还有许多工匠,打造贩卖着各种日常用品,不禁暗暗称奇。
??
城南一排长长的木屋,围着围墙,四角还有望楼,占地颇广,中间有个大大的靶场。这里便是辉特部设在大裕勒都斯县鹰娑川城的兵器作坊了。
一個八九岁的儿童,身后簇拥着十余个随从走了进来。
见是他,乌鲁特(负责管理铁匠和兵器生产的官员)布耶楚克躬身走了进来,“台吉,您来了”,他的眉眼间露出桃花般的微笑。
“嗯,兵器铠甲打造的如何了?”儿童的声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这娃儿便是辉特部的少主苏勒坦。
“回您的话,自从大台吉从叶尔羌带回不少铁匠后,兵器产量增加不少。目前月产甲百具、刀三百把、盾三百副、枪千杆、矛三百根、弓三百张”。
“不错”,儿童微微一笑,眉头一扬,“那火器呢?”
“禀台吉,目前本场尚不能制造火炮,仅能月产火铳七杆,还都是些射不远的土铳”。
“我听说鲁密国(奥斯曼土耳其)盛产鹰铳,十分好用,布哈拉的很多工匠都会制造。不妨派人去布哈拉请些工匠来”,儿童想了想发话。
“是,奴才这便派人去布哈拉”,布耶楚克谦卑地说。
“嗯”,苏勒坦满意地点点头,又巡视了一番军械场,然后便离开去集市逛街。
在集市上,他遇到了两个人,两个汉人:范永斗和刘好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