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小九不会嫌弃你的。”小二的语气轻飘飘的，可说出来的话就跟轰雷一样，“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乞丐。”　　小一一下被刺激到了：“我是个乞丐怎么了！？这当乞丐难道还是我自己愿意的！？要是有机会，我也不想当这鸡飞狗跳的乞丐！”　　　　“没怎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小九曾经和我们窝在一起讨钱要饭，你的什么丑态他都看过了。就算你现在咸鱼翻身，能不能改变他对你的第一印象，还得再议呢。”小二说罢，挥手招来几个簇拥在小一周围的同伴，“我们先走吧，就让她继续挂在这里，直到想明白了。”　　看得出小二在乞丐群里地位还是颇高的，他一发话，几个大的小的孩子“哗啦啦”就围在了他身边。掉头就走，脚步坚定得那叫一个义无反顾。　　　　小一被她们毫不留恋的态度怔住了，两手虽然还抱着树，但脖子已经顺着同伴们离开的方向伸长了好几厘米。　　前方的小二似有所感地停住了脚步，猛地回过头来。　　小一迅速缩回脖子，眼睛朝上九十度看天，一副“你们爱滚多远滚多远，我一点也没有舍不得”的模样。　　孰料对方还真的没有半点要哄回她的意思，只是转过身，面无表情道：“最后提醒你一句，没文化就别装文化人——鸡飞狗跳不是这么用的。”言罢，手一扬，一群乞丐就跟着他轰隆隆隆地碾过街道，消失在路的尽头。　　只余下背后滚滚烟尘。　　　　薛孜被烟尘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才缓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贴在自己脸上的□□有没有被自己喷飞出去。抬手摸到脸上凹凸不平的麻子后，才放下心来。　　抬头看看对街那还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的身影，薛孜对这个看似“感情受了挫折”的丫头很感兴趣，咧着嘴跑了过去敲敲她的肩膀。　　　　小一回头，一脸还沉浸在被同伴们抛弃的难以置信中的表情。　　“年轻人，想飞黄腾达吗？想光宗耀祖吗？想一举成名吗？只要你跟我混——扬名立万必定近在咫尺！”　　难以置信的表情转变成了茫然。　　　　薛孜沉吟片刻，换上更加通俗的话：“年轻人，想天天吃饱吗？想日日穿暖吗？想在看见万恶的有钱人时自己也能用钱砸死她们吗？”　　这下小一听懂了，眼底迅速闪过亮光：“想！做梦都想！”　　薛孜邪笑：“那就跟着我吧。一年之内，保你要饭有饭、要衣有衣、要钱有钱！”　　　　没有什么比能吃饱穿暖还有钱更吸引乞丐。　　更何况还是一个刚刚被同伴们抛弃，心中怀着“我一定要咸鱼翻身，否则坚决不到曾经喜欢过的人面前露脸”这等雄心壮志的乞丐。　　　　小一几乎是瞬间从树干上弹下来，估计是想单脚跪地表一下忠心的。可惜落脚点找得不太准，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地上，但很快又爬了起来，搓着双手紧张兮兮地凑过来。　　“我我我可以吗？具体是要怎么做？事先说好了，逼良为娼什么的我可不会……”　　薛孜笑了：“放心，我可没打算让你逼良为娼，也没打算让你做娼。”眼睛转一转，正色道，“我叫段锦书，是一个云游商人，前段日子收到家书，说是我姑婆病重，让我回去看她。可是我已经多年没有回去，从都城到雪山的路都记不清了，所以想要招一个小厮，好歹路上也有个照应。”　　……　　躺枪被赖上一个病重姑婆的锦书死不瞑目……　　“对对对，要去雪山的话是得招个小厮！”小一乍听，是个正当职业，斗志马上就上来了，一边自我推销一边拍得自己的胸脯砰砰作响，“你选我真是太对了，我能挑能扛，我能抬能提，我当年可是福雷城十大乞丐的榜首，我……”　　　　小一在这头自吹自擂，薛孜却突兀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有杀气！　　薛孜一个激灵，回过头去，只见距离他们十米开外的街尾，一个人正好从店铺的夹缝中探出了一颗头，一双无神的死鱼眼没什么感情地盯着她们这个方向——不是刚刚带领乞丐们走掉的小二还有谁！？　　“怎么了？”小一唾沫横飞好一阵子没等到对方回应，忍不住问道。　　薛孜回头冲她笑笑：“没事。”再转身去看，哪里还有小二的身影。　　　　得，又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说着要走，结果不还是因为担心，又跑了回来。　　薛孜装模作样地对着虚空感叹了几声，终于还是受不了小一身上传来的徐徐馊味。将人往成衣店里一推，吼道：“老板，给她挑几件换洗的衣服，顺便把人放水桶里，搓干净了再还我！”　　　　等小一终于被成衣店的人搓干净了捞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薛孜看着水桶上漂浮着的厚重的一层油汪黑泥，龇牙咧嘴地多给了几块碎银。　　就冲着她们这敬业程度，也得奖励一下。　　　　从都城出发到雪山，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从西南方向绕道，途径桐城、落雁城、白坡寨，然后入海，乘船到淮皖城，便是雪山的山脚了。　　当然，这路程说起来短，在没有随行侍卫、千里良驹的情况下，少说也得晃荡个三、五月。　　为了应对接下来漫长旅途中会发生的各种问题，薛孜从靴底掏出了两张面值可观的银票，带着小一开始了“衣食住行”大扫荡。　　　　衣！　　穿一套带一套，也就够了。　　　　食！　　酥糖浆两桶，葫芦面疙瘩一串，夹肉馅虾仁烙饼十五块，米花糕桃叶糕蛋奶糕云片糕脆香糕等特色糕点各三大袋，西街出产的腌鸡肝、烤鸡胗、烧鸡心、炒鸡胆、串鸡脖子、麻辣鸡爪子、蜜汁鸡腿、糖醋鸡翅膀、干炸鸡脆骨各一大包，然后还有用食盒装着的香炒豆腐粉条、渍卤蛋、香菇焖韭菜、酸甜排骨、蒜香花生米，以及用布包着的大量的叉烧包蟹黄包香菜包以下省略。　　　　住！　　有客栈就住客栈，没有客栈那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也不错。　　　　行！　　两头从菜贩子手上买回来的小毛驴，共价一两零八个铜板。　　　　小一眼睁睁看着那两头可怜的小毛驴背上放了十几个大包袱，战战栗栗得连四肢都在发抖，嘴角忍不住一阵一阵地抽。　　“那、那什么……”　　“叫我掌柜的！”薛孜给自己取了个不错的称呼，喜滋滋道，“我可是个云游商人。”　　“掌柜的……”小一咽了口唾沫，指向那两头毛驴，“我们就骑这个……到雪山？”这得走到何年何月啊？　　薛孜眉一挑：“当然不是！”　　小一稍微放下了心来。　　“这两毛驴可都是用来驮吃的。”薛孜如是道，“我们走着去。”　　　　一口血刚咽到喉咙处就险些被人一掌拍得喷出来的感觉莫过于如此。　　“那、那，我们岂不是要走上很久？”实诚孩子小一纠结半天，又冒出了第二个问题，“买了这么多干粮，要是吃不完，很浪费的！”　　对此，薛孜只回了几个字：“放心，绝对吃得完！”说话时，一脸高深莫测的笑。　　　　于是开始了两个人的旅程。　　小一别就是乞丐出生，平日里不管是追着有钱人死缠烂打讨钱要饭，还是被官兵、打手一众人追着要往死里揍，对她而言，都是寻常事。所以牵着一头毛驴从一个城镇走到另一个城镇，就她的身体素质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可是，她的心理素质远没有那么强悍。　　　　采购完毕之后，她们一路从城东走到城西，赶在黄昏关城门之前出城，然后再在官道附近挑了间小客栈住下。　　短短半个时辰的路途，她近乎惊恐地看着薛孜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将毛驴背着的食物消灭掉。　　刚开始的时候，薛孜还有所收敛，只是偶尔抬手，从包裹里取出几块糕点塞进嘴巴。可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她就暴露了本性，将加起来比小一的腰还粗的包裹整个取下。左手在包裹和嘴巴之间飞速移动着，速度之快，连往日自认为眼力惊人、隔着一条街都能判断出前方二十米某人身上的钱袋里有多少音量的小一……都只能捕捉到一阵白影。　　最恐怖的是，薛孜吃东西的时候居然还能说话。每次看见她边咀嚼边回头跟自己谈笑时露出的肉色牙龈，小一就觉得心惊肉跳。　　　　她开始有点后悔这么快就答应下了当小厮的这份活计。　　倒不是担心对方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做些坏勾当，只是……东家太怪，有时候底下的人也会有压力的。　　沉浸在第一次尝试“本质工作（乞丐）”的压力中的小一长吁短叹着回房休息了。　　留下还在客栈大厅里解决牛肉面的薛孜。　　　　小一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楼梯口，客栈的门就被再次推开了。　　薛孜在往嘴里灌牛肉面汤的百忙之中抽空抬了下眼。　　正好对上脚步飘忽着走进来的懒散少年的脸。